贾道时心中一紧,洛莹毕竟算半个熟人,他连退数步,远远地凝视着她。
“道长手下留情!道长手下留情啊!!”
白猿悲戚的声音从一旁响起,贾道时确实犹豫了,侧眼看向白猿那边,一甩手中带血的刀。
“她就交给你了。”
此时,黑衣人被白猿死死肘在身下,低声嘶吼着。
白猿感恩地瞥了贾道时一眼,随后手臂发力,只听“咔”的一声脆响,黑衣人的脖颈扭曲,瞬间没了气息。
贾道时默不作声地数了数,此时屋子里活着的弟子,包括洛莹,只剩十三人。
正当他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突然,原本疯狂进攻的弟子们齐齐停下了,每个人的动作都突兀地戛然而止。
“咯咯咯……”
尖锐刺耳的笑声毫无征兆在祠堂内响起。
贾道时皱起眉头,他发现所有弟子脸上的表情由恐惧变为绝望了。
刹那间,红绳紧绷,向天上径直地拉伸,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咯吱”声。
所有弟子的脸部肌肉痛苦地扭曲起来,额头青筋炸起。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贾道时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神色凝重地望向天花板。
那里浓黑一片,房梁的轮廓全都被黑暗隐没,只剩数十根根拉直紧绷的红绳,像有一只大手在黑暗中用力拉扯。
下一刻,无论活着的人还是尸体都被红绳直直吊起。
活人双脚逐渐离开地面,在半空胡乱挥舞;尸体身躯僵硬,在半空中诡异晃动。
一时间,周遭空气似乎压抑凝成实质,令人喘不过气来。
“不不不不……”
白猿双眼死死盯着那片黑暗,眼里血丝遍布,两行血泪从他脸上滚落。
逐渐地,他脸上长满毛发,嘴角獠牙突出。
洛莹脸色惨白如纸,嘴巴像是被缝上一样,紧闭着,哭声堵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我什么都做到了,你们也应该遵守承诺的,求求你啊!放过她吧!”
白猿绝望地嘶吼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什么承诺?”
贾道时突然看向白猿,各种问题在他脑子里浮现,联想到白猿故意隐瞒修炼邪功,很难不猜疑起来。
但白猿对他的问询置若罔闻,双眼死死盯着那化不开的一片浓黑之处,嘴唇颤抖,口中不断哀求着。
贾道时突然听到一阵“咯咯”的磨牙声,紧随着,吊着的弟子神情恐慌到了极致。
由于鹅卵石的庇护,他并未有异样的感觉,但周遭一切的情景都在告诉他,某些事正在发生。
他能透过那幽邃的黑暗,感到里面似乎有什么在蠕动。
而且,能直观地感受到,这东西的体型十分庞大。
这让贾道时不敢轻举妄动。
那瘆人的磨牙声似乎离得更近了,声音比先前更大,顺着耳道往里面钻,听得贾道时头皮发麻。
忽然,所有升空的弟子猛地停住,在空中毫无规律地摇摆,彼此碰撞,发出大片沉闷的撞击声。
伴随骨头与血肉被强行撕裂的声音骤然响起,贾道时瞳孔剧烈收缩,霎时握紧了剑柄。
他眼睁睁看着半空中所有人的脑袋,如被抹去般,瞬间凭空消失。
脖颈处鲜血喷涌,在半空形成一道道诡异血幕
他倒吸一口凉气,在一瞬间看清了,那是一张巨型蠕虫一样的脸,正极快地缩回去。
脸上布满漆黑的粘液,本是五官的地方,被一片扭曲的混沌取代,唯有一张占据大半张脸的圆形吸口,里面遍布密密麻麻的利齿。
“咯吱——咯吱——”
咀嚼的声音有节奏地传来。
簌——
此时供台上的大香燃尽,袅袅青烟消散空中,正好一炷香时间。
天花板上的黑暗泛起一阵涟漪,在诡异的波动中,房梁的轮廓逐渐显现出来。
扑通!扑通!
一具具失去头颅的尸体,雨点般坠落,重重砸在地面上,溅起大片鲜血。
回过神来的贾道时,背后冰凉一片,再看向天花板时,那里什么都没有。
但空气中弥漫浓烈的血腥味,以及地上横七竖八的无头尸体,告诉他,方才鬼神确确实实来世间走了一遭
“……”
贾道时脑子里毫无头绪,乱做一团,危机解除,他先将意识从鹅卵石里退出来。
来自精神深处的疲惫感瞬间涌了上来,脑袋一抽一抽地作痛。
现在只有先向白猿把一切的来龙去脉问清楚,才能理清思路,再作接下来的打算。
贾道时的目光朝一旁瞥去,鬼兽化的白猿直挺挺跪在地上,仰着脑袋,看不清神情。
亲眼看见洛莹死在自己面前,想必他的心情是十分沉痛的。
但见他身体的怪异变化,贾道时不敢大意,抽出剑来,缓缓踱步靠近白猿。
“白长老?”
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白猿毫无反应。
“节哀……”
贾道时叹了一口气,现在确实不是盘问的时候,等找到铁巡狩,将两边的消息汇总一下,毕竟人家对这方面是专业的。
他收起剑,转身就往门外走。
背后,白猿低垂的头颅突然轻微晃动,喉咙里溢出一阵低沉嘶吼,如受伤野兽的呜咽,紧接着,它浑身毛发炸立。
贾道时回头,正对上白猿通红的双眼,小山般的身躯飞扑而来。
在明亮的阳光下,白猿双眸中含着不甘的泪,但又完全丧失作为人类的理智。
贾道时本能地拧身躲过,拔剑出鞘。
尖锐的利剑刺入布满皮毛的身体,白猿猛地一僵,身子滑着剑身靠向贾道时。
白猿在死前最后一刹,双眼恢复了清明,似乎带着释然。
祠堂终于归于一片寂静。
空气中只剩贾道时略微急促的喘气声,他拔出剑来,怔怔盯着地上的尸体。
就在此时,他注意到,山的另一侧,冒起滚滚浓烟。
贾道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祭祀鬼神必定有某种目的,为了避免飞来横祸,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先离开这里。
他先回祠堂用布将降真香包起来,又取了些其他物件,在门口辨认了一下方向,朝山下走去。
穿过山林,走过田野,他再次察觉到了不对劲。
田里的庄稼尽数枯萎,本是收获的时节,如今却被死寂的阴霾笼罩。
村民们跌坐在干涸的田埂上,望着颗粒无收的土地,哭声撕心裂肺。
不仅如此,当他路过来时的一处小溪时,溪水干枯,河床裸露出来,旁边的草地枯黄一片,毫无生色。
天上的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他逐渐意识到了什么,加快步伐朝镇子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