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秋寒有些诧异,看了看闫兆林,笑道,“怎么,卜丞,你看出来了?”
闫兆林摇摇头,他起初确实没看出来。
但,直到注意到了鱼溟水身上的细节,他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鱼溟水自从走过来,身上就一直有一种很不自然的状态。包括他的举手投足,都是小心翼翼。而一旦动作幅度太大,鱼溟水的脸色就会很难看。
而这种状态,对于久居皇城的人而言,那可太熟悉了,这分明就是受了笞刑才有的反应。
而至于说那蹀躞七样,这就更简单了。
鱼溟水前段时间,刚被皇后恩赐了一套蹀躞七样。
他将这个当成了自身的荣耀,一直都随身携带。
但近来却一直都没佩戴,那么只有一个理由,这蹀躞七样肯定是丢了。
至于说在尚书省遭遇野狗,这因为鱼溟水的左腿靴子上,有一个隐约可见的狗爪子印痕。
而且,那狗爪子的印痕,却是红色的。
这表明狗是跑在红色的路面上的,但整个长安城,也只有尚书省东侧新修的一条路面,是用红土铺就的。
而在太常寺和人发生冲撞,这就更好解释。
鱼溟水刚过来的时候,身上就有一股丁香味道,甚至可以看到他的领口部位,有一片丁香花瓣。
而那花瓣,以及袍服上,有一些细微的墨点。
那是一种专门供给低级的吏员用来抄录的松烟墨,色泽偏灰黑,有一些怪异的味道。
完全可想象出,肯定那吏员撞了他,不下心将一些墨撒到鱼溟水身上,然后导致他撞倒丁香树。
李秋寒虽然没用占卜术,但却用了一种非常精明的观察推理之术。
而他基于预测,鱼溟水未来有血光之灾,其实也是情理之中。
因为,鱼溟水身为武后的红人,却品德不端,不仅暗中替武后干了不少坏事,甚至还打压同僚,排除异己。朝廷里的官员,皇宫里的内侍们,五一不是憎恨他。
就如同今日他所遭遇的那些倒霉事,很难说,不是有些人故意为之。
闫兆林倒也没说透,只是长叹一口气,说,“秋寒,我只是觉得,你为他们这些人,不值得。”
说着,一拂袖子摇着头,无奈的走了。
六月的长安,柳絮若白雪一般,漫天飞舞。
而在各个官署门口,那栽种的一排排国槐,在这弥漫的柳絮之间,风姿婆娑,和那弥漫的柳絮,构成了一副非常生动的画面。
太卜署。
下午,前院子里,枝繁叶茂的国槐,犹如一尊尊武士一般,非常错落有致的屹立在院子里,将那明媚的阳光,筛选而过,形成点点的光斑,倾洒在地面上。
而穿过这国槐这一片绿荫的雪白柳絮,却也如雪花一般,飘洒而落。
就在这里,正有卜师,一个个都席地而坐,非常严肃的看着正前方。
因为,前方,则是卜正,却在绘声绘色的给众人讲课。
而他的旁边,则有一个年方三十的男子,一脸严肃的坐在旁边。
这男子头戴软裹幞头,身着一袭锦缎翻领窄袖袍服,腰间的跨带上,挂着非常夺目的金银镂空香囊。
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贵不可言的气质。
卜正在讲了一番话后,随即看向那男子,说,“刘郎君,现在,请你具体来讲讲刘都护如何打赢的泗水城之战吧,接下来,我们也好做分析。”
此时,所有的卜师们,也纷纷将目光落在这男子身上。
他们眼神之中,都透着一抹敬佩。
因为,这男子不是别人,却是镇守已亡的百济国都城泗沘城的熊津都督府都护刘仁愿的儿子刘平胡。
年初的时候的,百济复国军在僧人道琛和鬼室福信的带领下,联合倭国军队围攻泗沘城,刘仁愿都护率军坚守,联合检校带方州刺史刘仁轨,最终击退了这些来犯之敌。
战事发生之前,朝廷曾经让太卜署的卜师们占卜预测这场战事的最终走势和结果。
结果,卜师们非常精确的预测了大唐必胜。
此次卜师们因为预测失败,险些遭遇惩处,他们心中充满焦虑,更对占卜术也心存疑虑。
为了增加他们的信心,太卜署特意请了刘平胡来,结合泗沘城的战事情况,然后鼓舞这些卜师们。
刘平胡应了一声,目光扫视着下面,却一脸疑惑,“你们是不是少了一人?”
“少了谁?”卜正一愣,不解的问道。
刘平胡说,“听闻,你们太卜署有个卜师李秋寒,号称五官阎罗转世,能驱鬼赶魔,看穿阴阳两界。但,我怎么没见到啊。”
卜正一听,脸色迅速变得有些难看了。
他之前就有些怀疑,刘平胡这样的贵族人士,对于他们这些天文郎一向是看不入眼的。
今日,却怎么肯舍弃这大好的风光,不去外面狩猎,不去郊游,却来这里,陪着他们这些卜师们做这等枯燥无味的事情。
原来,他是奔着李秋寒来的。
卜正冷声说,“我们叫了他了,不过他有病了,来不了了。”
“有病了?”刘平胡一听,倒是有些吃惊,“他这样的妖人,还会得病吗?”
“卜正,我什么时候说自己有病了,你这不是诅咒我啊。”
这时,却见一个男子,像是一阵徐徐的清风一般,翩然而来。
他头戴黑色幞头,身着一身非常宽大的白色袍服。
幞头后的长长软脚,和腰间的长长腰带,凌空飞舞着,倒是让他平添了几分洒脱,仙媚之气。
当刘平胡看到他的身影的时候,就被他身上这独特的气质所深深的震慑。
而当注意到他的面目的时候,更是惊为天人。
那一脸妖媚,柔和的面目,却仿佛是只有天上的仙子们才有的。
而那额头上的红色瘢痕,更是平添了几分鬼魅的妖气,让人欲罢不能。
李秋寒飘然而至,洒脱走到了一群卜师面前。
卜正脸色一沉,生气的瞪着他叫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诅咒你赶紧生病,我们都在诅咒你。”
下面,一群卜师们闻言,也都发出恶毒的语言,纷纷附和。
李秋寒却抬起一只长袖,掩着面柔柔的笑了一声。“既如此,那今日我也诅咒一下大家吧。”
话说着,他忽然从腰间的符箓袋里,摸出一张符纸,迅速点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