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福特、大规模生产和集权管理

亨利·福特在密歇根州迪尔伯恩长大，他自小就喜欢修修补补，并通过拆开钟表再重装回去来自娱自乐。16岁时，他在底特律的一家机械厂工作，后来成为一家电力公司的总工程师。他创办的前两家汽车制造公司都失败了，但他创办的第三家公司却改变了世界。

当福特在1903年成立第三家公司时，他的同行们正在生产少量、多样且昂贵的汽车。此时仪表堂堂、充满自信、体格健壮的福特正值盛年，他对一个合作伙伴说：“造车之道是让一辆汽车与另一辆汽车相似到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且汽车工厂能生产出一模一样的汽车，如同别针厂一样能够生产出一模一样的别针……”他的目标是“为大众造车……使用最好的材料，雇用最合适的人，采用现代工程学所能实现的最简单的设计……价格低廉，凡是挣着一份不错薪水的人都可以拥有一辆自己的汽车，并与他的家人尽情享受汽车带来的快乐”。1908年问世的福特T型车彻底改变了汽车行业。从那时起，福特停止了所有其他车型的运营，而努力专注于改进T型车并降低其生产成本。

福特创造出生产奇迹的一个重要步骤是改进了装配线，使之成为流水化作业。到了1914年，T型车底盘的装配时间已从12.5小时降至1.5小时。1925年，福特对改进装配工艺过程的持续关注，使T型车的销售价格从1908年的850美元降至290美元（相当于2016年的3988美元）。在这一年，福特汽车公司售出了第1000万辆汽车。

然而，正是使更低价格成为可能的标准化模式导致了工人的高流动率。1914年，为了维持每年15000人的工人队伍，福特不得不雇用50000人。这个高达300%的流动率源于流水线作业带来的重重压力与枯燥乏味，以及集权管理。福特汽车公司的对策是将工资提高到日薪5美元（是当时平均工资的两倍），并将工作日的工作时长从9小时减少到8小时。流水线作业与日薪5美元的双重魔力使福特闻名于世，甚至连20世纪20年代苏联的规划人员也曾仔细研究过他的技术。

加薪与减少工作时间并没有改善车间的工作条件，但上述措施或多或少是对工人们单调工作的补偿。20世纪20年代，福特汽车公司更进一步，将每周的工作时间从6天缩短到5天，而相应的工资却没有减少。在工业化以前，工匠对其制作的产品极易产生个人自豪感和自我成就意识，这与流水线生产形成了鲜明对比。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装配汽车的人一旦拥有了汽车的所有权，则可以弥补自主感的缺失。福特希望他的员工能够购买他的汽车，而他们当中成千上万名员工确实也这么做了。

正是福特这种霸道的集权管理风格逐渐削弱了他在试图使工厂管理更加人性化方面的努力。也许没有人像厄普顿·辛克莱（Upton Sinclair）在他的小说《廉价汽车之王：美国福特的故事》（The Flivver King: A Story of Ford-America,1937）中那样，对福特的管理制度进行过如此清晰而深刻的分析。在书中，辛克莱承认福特身上存在的优点，并揭示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追随他，但同时辛克莱也清楚地阐明：福特从未理解在他的装配厂里工作是一件多么令人沮丧的事；从未理解为什么工人非常抗拒福特强迫他们遵循其价值观（一支臭名昭著的“秘密警察”队伍监视工人的私人生活）；从未理解为什么在他的工厂里工作的人那么迫切地想要加入工会。

这种短视也影响了福特的商业战略。福特坚持两个基本原则：他要生产高质量的汽车，并以尽可能低的价格出售。他总爱断言，从T型车价格上砍下的每一美元都会吸引至少1000名新的买家。他曾在1916年说道：“很多顾客买不起440美元的车，但买得起360美元的车。当车价为440美元时，我们有50万名汽车购买者。我想如果车价为360美元，我们全年的销量将提高到80万辆。尽管每辆车的利润减少了，但卖出的汽车数量增多了，这样就可以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最终我们可以获得我们应得的全部利润。”

虽然福特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但上述说辞对普通人来说还是颇具吸引力的。这些人仰慕他、信任他，认为他是普通人的化身，与他们十分相像。福特汽车公司常取悦记者，而福特一直是新闻报道的好素材。因此，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人们常说福特与约翰·D.洛克菲勒（John D. Rockefeller）和安德鲁·卡内基（Andrew Carnegie）这样的“强盗大亨”不是同一类人，他个人拥有的十多亿美元财富是“干干净净”的。福特毫不掩饰自己对资本主义某些标志物的蔑视。他痛恨融资，并把他所厌恶的股东比喻为“寄生虫”。

1919年，为了摆脱股东的影响，福特买下了公司的所有流通股并将其私有化。这是一次影响深远且带有不祥预兆的行动，一下子就把巨大的福特汽车公司置于一个反复无常的“无知天才”[1]的绝对控制之下，使公司管理全面实现了集权化。不久之后，福特强迫他的经销商用现金购买他的汽车，这导致许多经销商不得不从银行借款，可见他对融资的怨恨如此之深。而就在这时，福特汽车公司的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通用汽车公司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