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鼎耳在月光下泛起幽蓝涟漪,禹的手指刚触及鼎身便觉刺痛——那些游动的铭文正顺着指尖血管往心脏钻。三日前他在淮水之底发现这尊巨鼎时,鼎口吞吐的涡流将整支船队卷入,此刻他背后还粘着半片船帆残布,在腥咸夜风中猎猎作响。
鼎内传来婴啼般的呜咽,禹将火折子咬在齿间,攀着鼎内壁凸起的饕餮纹往下滑。青铜壁上渗出黏液,裹着未消化的鱼骨与破碎甲胄,越往下越能闻到熟悉的腥甜——正是当年颛顼虫蛹破裂时的气味。
“姜鸢的金骨在发光!”下方传来伯益的惊呼。年轻治水官腰间的兽皮囊里,三枚金骨碎片正拼成残缺的蝶翼形状,将周遭青铜映得通明。禹却觉得额间虫卵印记突突跳动,那些被翡翠色经络缠绕的青铜脉管,竟与鼎壁纹理完美契合。
突然有青铜液从四面八方涌来。禹猛地抓住鼎内垂落的铁链,却见链尾拴着具腐尸——死者面容竟与三日前失踪的船工老吴一模一样!腐尸腹腔突然裂开,钻出条生着人脸的怪鱼,鱼唇翕动间吐出伯益的声音:“大人快走...”
鼎壁开始坍缩。
禹挥动开山斧劈向涌来的青铜潮,斧刃却如陷泥沼。翡翠纹路从掌心蔓延至肘部,他惊觉自己的血正在青铜液中燃烧——那些铭文突然活过来,化作青面獠牙的鬼吏,捧着卷宗念诵:“兖州三百童男,青州八千民夫,此鼎当祭!”
“这不是治水鼎!”禹嘶吼着将金骨碎片按在鼎壁,碎片突然暴涨出金线,将鬼吏绞成青铜碎屑。鼎底豁然洞开,他坠入一片星辉璀璨的深渊,看见九尊巨鼎悬浮虚空,鼎耳相连组成囚笼,每个鼎口都倒映着不同洪荒世界的灾劫。
白虎啸声撕裂幻境。
禹在剧痛中睁眼,发现自己跪在青铜祭台上。月光被鼎口切割成惨白刀锋,照亮祭台对面的人——白虎纹青铜面具下,银发如瀑垂落,那人指尖正挑着伯益的魂魄光团。
“白虎神君?”禹挣动锁链,虫卵印记突然灼烧起来。他认得那双琥珀色竖瞳,十年前昆仑墟论道,正是这位西方守护神将治水玉简赠予自己。
神君广袖翻卷,露出腕间青铜镣铐:“你可知九鼎实为万界墓碑?”祭台轰然升起,禹看见鼎外景象——本该在千里之外的涂山竟悬浮在鼎口上方,每户窗棂都伸出青铜锁链,将百姓化作鼎中养料。
金骨碎片突然暴起。
伯益的兽皮囊炸成齑粉,三枚金骨化作金蝶刺向神君面门。神君嗤笑着捏碎光蝶,却在金粉沾袖时踉跄后退——他面具裂缝中渗出黑血,滴在祭台上竟腐蚀出人脸形状的坑洞。
“姜鸢的善恶骨在互相吞噬。”神君的声音突然变得雌雄莫辨,他扯下面具,露出半张被青铜侵蚀的脸,“就像你体内虫卵与功德金光的厮杀,多有趣啊...”
禹趁机震断锁链,开山斧劈向祭坛中枢。翡翠与青铜在斧刃迸溅,他突然读懂鼎壁上那些扭曲的铭文——这哪里是祭祀祷文,分明是十万生灵的求救血书!
鼎内响起编钟轰鸣。
九道青铜洪流从不同方位袭来,禹将金骨碎片按入胸膛,翡翠纹路瞬间爬满全身。在意识被虫卵吞噬前的刹那,他看见神君心口浮现鼎耳图腾,听见自己喉间发出不属于人类的长吟——那声波震碎了三根鼎柱,却也令涂山城坠落三寸。
当最后一丝月光被鼎口吞没时,禹的右臂已完全化作青铜与翡翠交织的怪物。他捏碎从神君身上扯下的半块面具,内层赫然刻着共工神纹,而纹路深处粘着片带血的鲛绡——正是姜鸢殒身时所披!
鼎外传来惊雷,春雨裹着血水渗入鼎中。禹舔舐着嘴角青铜碎屑,突然低笑出声。额间虫卵裂开细缝,露出半只泛着金光的复眼,他对着黑暗深处呢喃:“原来你们也怕光...”
千里之外的汶水突然倒流,某具沉尸腰间的金骨碎片发出共鸣,将整条河道染成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