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菜的人回来了。他有点担心。也许不该在吵架的时候离开,可是留下来会更好还是更糟?
他开门,房间里静悄悄的,风吹得窗帘轻轻撩起,家里窗户常常开着,看鹅毛大雪翩翩,听鸟啼泠泠终止睡梦,有时还会闻到谁家庭院的花香与小小果园里甜甜的果香,香气飘进房间,飘入书页画册餐具。
放下袋子后,他走到窗前。窗台很低,也足够宽阔,80cm左右。玻璃镜面干净,她头倚在上面,微微阖眼,耳坠不时轻晃。他坐下来,看着她,没过几秒,她睁开眼,雾气袅袅,笑了一下,没有惊讶,揉了揉太阳穴,看上去很困。他一直看着她,双手撑在身子两侧问,你梦见了什么?她感觉他就像小孩子远远绕过害怕的狗那样绕过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她说:“我没做梦。”她一直都没睡着。说完,她望着他笑了起来。窗外夜色渐渐逼近,清新的空气微凉,让人清醒。他好像没听见她的回答,一直看着她,仿佛眼睛放空了。
救护车的警报声打破了仅仅几十秒的静默。他们一同看向了窗外,没有白色的救护车。他从窗台上下来,对她说:“好饿啊,我们赶快做饭吧。”她没回头,说:“我不饿。”其实她感觉饿得有点恶心了。天快黑了,快到了可以吃饭的时候了,而他们两个凌晨四点多吃完后就没再吃食物。真的很饿啊!他没再说什么,去厨房里切了一盘黄中带绿的小香瓜,热上一碟花卷,香豆的香气飘荡在空气里,对于一个饥饿的人来说有点残忍。他做这些的时候不时看向她。她还是望着窗外,看见略微佝偻着腰、整齐的短发斑白、瘦弱的老奶奶手里拿着一袋蔬菜,有豆角、花椰菜、油麦菜以及其他的东西。她应该是买菜回家做饭。那么老的人还要自己做饭。她想着老人有点可怜,时不时看向厨房,闻到花卷的香味。多年以来,每次妈妈做花卷、麻花、油香的时候,她和弟弟总是说多放香豆多放糖,搞得妈妈生气地说,放太多香豆做出来的东西那么苦还怎么吃?香豆原来是一种草啊。她从窗台下来走到厨房,看见他在削土豆,手法比她还拙。他有所感觉,抬起头看向了她。她说,你弄完后我来切。如果他切的话大概只是土豆块吧,但她喜欢土豆丝炒辣椒和粉条。他说,嗯,然后继续削土豆皮。
应该算是他们一起做成了晚餐。终于可以吃了。两个人先吃了块香瓜,才吃炒菜配花卷。可能太饿了,所有东西吃起来都格外香。吃完后他开车离开去忙他的事,她就去洗碗筷,只有房间里的灯光陪伴着她,有点冷。而她肚子也不舒服,因为太饿就吃得过分了。他应该也会有点不舒服,还要念诵几十分钟。为什么要为了那样的小事吵架呢?好想睡觉。
他回来了,带着一身凉夜的寒气。她没睡,只是身子斜靠在床头,但他知道她的心几乎睡着了。他洗漱时,她侧躺下,看着木红色窗帘。一会儿后他关掉灯,躺在她身边,右手轻轻放在她的胳膊上,她感到手掌的热量,听见他的声音:“我给你讲故事吧,你就会立刻睡着了。”“你会讲什么?我根本不用催眠。”“也许是给我自己催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因为生命中许多紧张或者惊喜的事情失眠,总是倒在枕头上就睡着了,可是后来我我枕着枕头,想的事情模糊混乱,几乎拼凑不起来完整的想法,只是时间过去好久了还是没睡着。”“还是不太累吧。”他说,我也这样想过,但是有时我的确很疲倦,很累,但还是睡不着。说完后他叫她的名字,才发现她睡着了。我想给你讲的故事是,很久很久以前,一个男孩在梦里梦见了一个女孩,梦中他感觉自己不认识她,只是很为她与他有相似的做法,而觉得她很不一样,和自己有种不谋而合的默契。醒来后他非常惊讶,自己竟然梦到了以前从来没见过、不认识的人,还是一个女孩。他不记得她的样子,梦里也没看见她长什么样,只是感觉很陌生,不认识。男孩想难道她与他未来会有交集吗?后来他就忘记了,没再想那个梦有什么启示。也说不定那个梦是受到了电视剧或听说的故事的影响。后来的后来,男孩成为了青年,遇见一位女子,当时他惊讶极了!他确信她就是出现在他梦里的女孩。有一天,他意识到了她的存在,他想自己应该是在意她。他便承认了这种想法,幻想着他以后会与她共度一生。他没觉得因为自己一开始就看向她于是后来他会意识到她的存在。不过,一切消失的时候,他没什么感觉,只是很疑惑,她究竟是不是梦中见到的女孩?这也许永远不会有答案,是真正的谜。岁月悠悠而逝,他想,无所谓,他是在某一天意识到自己的心思的,并不是从一开始就非常在意她。可随之而来的回忆反驳了他。如果不是觉得她是梦中见到的人,又怎么会从一开始就看她呢?而更恼人的是他看见了她才会有后来的事情。
他也迷迷糊糊睡着了。颗颗草莓缀成的心形彩灯仿佛溢出草莓的浅香,又吸入熟睡的人的呼吸与梦呓。
本来他是想以这样的第三人称讲出那件事的,但他没讲。事情真的会巧妙地进行,让人庆幸感激。他并不喜欢那种感觉。他是很大胆而干脆的人:我要直接和她说而不是让自己躲在那个故事里。她会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