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兀自雪中来

安施城前，寒风萧瑟。

天空之上云层滚动，暗沉的天色下，雪花徐徐而落，分明只是临近中秋，还未入冬。

大地山川之间，就已是满目的雪白。

沙沙~

周择漫步在风雪之中，一步一个脚印。

他的脚步并不快速，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悠然，好似要丈量身下的这片土地一般，踱步而行。

身后，一条狭长的痕迹连绵而去，望不见尽头。

“未曾入冬，已是这般模样了......”

将风景收入眼中，周择心中思量着。

自将劲力练到腑脏之中，武功临近巅峰，孕育出似是而非的力量后，周择的五感便越发的强大。

冥冥中的第六感，也似要孕育而出。

每每进行修行，甚至于心神凝聚到一定程度后，周择便能隐隐约约的察觉到虚空之中攀附的气息。

冰冷，肃杀。

似要吞没一切的寒冷，在不断蔓延，扩散。

虽然这种感应极为模糊。

但以周择对心神的掌控能力，自然能够精准的维持这种超乎寻常的‘能力’，进行探寻。

他的修行，也逐渐在偏离曾经认知的武者四境。

在数年中不断的修持心境，整合诸多自烙印之中得到的武学精义后，他的武功，竟也有了几分玄之又玄，超脱凡术的感觉。

“人的命运，组成了轨迹，一道道轨迹的运行，勾勒出了名为人类的蓝图。

而黎黎众生，则许下了名为天地的期许。”

周择的思绪飘忽着。

无论是武者，还是潜心修行的道士和尚，凡有所成就者，宁心静气都是随手而来。

念动则古井无波，不为外物所扰。

他自然也可以。

不过周择并不会刻意的压制杂念，反而经常的放任杂念翻飞，而后心如明镜般高悬，映照着自身思维的每一次波动。

这，也是一种修行。

明心见性，须得降伏其心。

周择可没有忘记，曾经道衍图中显示而出，有关位阶的信息。

明心见性，可是在触及超凡之前的，以及入道之前的。

他也早有推测，进行过演算。

想要成就真正的超凡，或许就是要将心灵修行到一举一动，一念一思，皆是知行合一。

如此，方才是他真正晋升超凡之时。

“万众而合一，便是命运，是天地自然。众生所聚之命运，万物之轨迹，我还不够格，触及不到。”

周择踱步，步伐轻灵，好似与寒风化作一体般，穿过重重气流，未曾受到任何阻碍：

“那，大势呢？”

一人之轨迹，于天地之间自然犹如萤火砂砾。

就如他自道衍图之中所见的，代表普通人的无数烙印一般，不过是如沙尘颗粒一般细小的火光。

即便是沈炼这样的‘主角’，有着足够的份量和权重。

也不过是点点荧光而已。

可若是百人，千人，万人呢？

一方村县便可吞吐十几里土地的资源，更遑论一座城池，乃至于一整个足以容纳万万人的国家。

五感强大，自也有着好处。

周择能够察觉到虚空之中蠢蠢欲动的气机，自也能‘看到’大明各地之间，那模糊不清，但宏大至极的‘大势’。

“大明距离灭亡，还差最为关键的一步......”

周择眸光似火，眺望远方。

他能感应到，遍地混乱无序的气机中，除去玄天升龙道所在之地，唯一算得上清明的，就是大明国都的方向。

而此地汇聚着万万人的期盼和憎恨，那气机凝聚，何止江海般广阔？

虽然这气机已然萎靡到极点，可仍是庞然大物。

只要一天未曾断绝，大明就有着各种机会复辟，不会真正的亡国灭种。

因此，周择才要孤身而行。

为的就是积蓄自身的大势，继而亲踏皇城，一举击溃大明最后的希望，终结这个混乱的时代。

安施城，大门前。

各路行商正自收拾整理着自家的货物，裹着厚重的棉衣，顶着风寒，快速的做事。

沓沓。

沓沓。

漫天风雪中，传来一阵脚步声。

由远至近，初时还自风中飘荡，细若蚊虫而鸣，不一会儿，就已似平地惊雷般，响彻在众人耳旁。

瞬息之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辆辆徐徐前进，正自接受盘查的马车之中，也有人掀开窗帘，探头而出，远远的眺望着。

自目光的极点，一道人影缓缓而来。

“那是谁？”

“莫非是又有土匪来了？”

门洞中，一众士兵应声望去，瞬间警觉起来。

如今的大明可不算太平，各地反贼掀杆而起，更令他们头疼的，是流民和土匪。

频繁劫掠不说，机动性还高，抓也抓不住。

每冲一次冲击城门，他们都会损失些兄弟，搞不好日后有一天就会轮到自己头上。

因此，马上就有人准备呼唤增援，不愿意冒险。

“等等，怎么可能？”

可随后，未等动作，一众士兵忽然反应过来，面面相觑，随即神色恐慌，腿脚都打起了摆子。

此时，他们才想起来。

那极远之处的人影，似乎真就只有一人，而且，彼此之间相距何止百丈，千丈。

他们听到的声音，又是从何而来？

守门的小将立即扯着嗓子吼道：

“戒备，快戒备！”

随即，从怀中取出哨子。

唳~

城门上下立刻响起哨笛。

待守的士兵立刻拥簇而来，布满城楼，门洞之中更是涌出大量士兵，提枪而立。

“吵什么，”

一虬髯大汉身披深红甲胄，自城楼中跨步而下。

其身高八尺有余，手上更是提着两把绣花紫金锤，行走之间昂首阔步，披风随风猎猎。

“赵将军，那里，来人了......”

小将哆哆嗦嗦，指着远处靠近的人影说道。

“慌什么？要是瞎扯淡，老子扒了你的皮！”

见小将如此姿态，赵尹有些不满，呵骂了一句，转头看向城门之外。

随即，浑身一震，

只见漫天风雪中，满目的银白上，一道人影正自踱步而来，其悠然而行，步伐缓慢。

可倏忽之间，就已跨过了十几，数十丈的距离。

转眼间，就已到了眼前数十丈开外。

而一众百姓，备货的行商，早在察觉到不对之后，就逃得干干净净，不见踪影了。

“玄天升龙道，周择！？”

赵尹瞳孔一缩，认出来者，不由得失声道：

“难道传闻是真的，此人真要一人闯关，独踏皇城？”

早些日子，朝廷之上就有诏书传下。

因玄天升龙道之主所下战书，要求全境守城之将提高戒备，以将其拦截，进行围剿。

本来他还以为又是朝堂之上，那些大臣的胡言乱语。

可眼下......

“真有人能有如此胆气和勇武？”

赵尹提着锤子的手都有些颤抖，随后强压下慌乱，沉声大喝道：

“行军列阵，来者止步！”

“喝！”

城门前，密密麻麻的士兵也自齐齐踏步，手中长枪赫然震地，震耳欲聋的声音回荡开来。

哪怕是外城和内城之人，都听到了城外巨大的叫阵声。

可随即，如似要充斥天地的吼声，就被一声幽然而来的叹息声硬生生的压灭，消弭于虚空之中。

继而，一道叹息涤荡开来：

“太聒噪了，安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