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涂鸦墙开始渗水是在梅雨季第三周。
水渍沿着“锚点”二字晕开，逐渐显露出隐藏的句子：【当你读到这行字时，请检查你的后颈】。大学生周舟用手机拍下这一幕时，锁骨突然刺痛，镜头捕捉到他皮肤下转瞬即逝的蓝光——【读者-19481】。
当晚，起点小说网的服务器日志出现异常数据包。
名为《时溯者》的作品评论区，每个催更的ID都对应着现实中的灼痕患者。最热门的帖子是：“更新延迟是不是因为作者也陷进循环里了？”发帖人IP地址显示为鸿蒙科技大厦B座机房。
陈默在淡蓝色的虚空中漂流。
这里没有重力，只有不断增殖的文字。他抓住飘过的“雨”字，指尖立刻渗出雨水；碰到“癌”字时，肺叶开始溃烂。直到撕开“爱”字的偏旁，才听见林夏的呼唤：
“他们在用读者的脑细胞扩容系统。”她的声音来自每个标点符号，“每句评论都在生成新牢房。”
陈默望向虚空深处。
无数个自己正在不同书页间挣扎，有西装革履的社畜版，有女高中生版，甚至有个蒸汽朋克版正用机械臂焊接时间裂缝。所有平行世界的悲鸣汇聚成网文更新提示音：“叮！您订阅的作品已更新最新章节。”
周舟在图书馆地下三层找到生锈的服务器。
机箱贴满便利贴，最新那张写着：“不要相信第17章”。当他拔出腐坏的硬盘时，头顶的吊灯突然变成倒垂的肉块，血管缠绕着《时溯者》的打印稿。
“陈默是祭品，你是柴薪。”管理员从书堆里爬出，他的牙齿是用标点符号模具浇筑的，“每章点击量转化300毫升脑脊液，打赏礼物对应不同剂量的T系列药剂……”
周舟的视线开始分栏。
左眼看见现实中的图书馆，右眼看到陈默正在虚空中撕咬文字。当他把管理员推入复印机时，出纸口吐出带血的契约：【您已成为《时溯者》第19481位共笔作者】。
陈默在第五章第四小节获得元视角。
他看见自己躺在周舟的宿舍床上，而真正的周舟正在虚构世界里对抗肉块。书架上的《活着》缺了后半本，缺页处贴着代码：【if余华风格:载入苦难模块】。
“我们都在别人的故事里扮演NPC。”林夏以注释形式出现在页边空白，“看看你的人生标签。”
陈默扒开衣领，旧灼痕下藏着新鲜墨迹：【人设：偏执型救世主】【核心梗：时间循环】【商业价值：A+】。当他试图抠掉标签时，天花板开始掉落读者评论：
“男主怎么还不黑化？”
“女主复活赛安排一下！”
“建议加更十章不然寄刀片！”
肉块在段评区重生。
这次祂由毒舌书评组成，每条差评都化作带刺的触手。陈默被迫调用“黄金三章”的原始代码，却发现自己最珍视的记忆全是热门桥段：
雨中初遇借鉴自《嫌疑人X的献身》；
时间回溯照搬《蝴蝶效应》；
就连林夏的死法都标注着【参考《白夜行》第127页】。
“你以为的独一无二，只是算法推荐的拼贴画。”肉块吐出周舟的半截身子，“连此刻的愤怒都是读者期待的情绪反馈。”
陈默吞下整章存稿。
在语法崩溃的眩晕中，他尝到原始代码的味道——那不是二进制，是1998年林夏哺乳时的眼泪。
周舟在ICU醒来时，病床贴着打赏清单：
【白银盟主：额外续命24小时】
【黄金总盟：解锁隐藏记忆】
【亿盟打赏：永久删除虐心桥段】
呼吸机管路连接着网文后台，每口氧气都在消耗读者的月票。护士的瞳孔是收藏按钮，每次眨眼都有新的【加入书架】提示弹出。
当陈默以弹窗形式出现时，周舟正用溃烂的手指点击【申请成为作家】。
“别签那个！”陈默的对话框不断被404警告覆盖，“他们要把你变成……”
签约成功的烟花特效淹没了警告。
周舟的视网膜浮现新书预告：《时溯者2：读者纪元》，首章标题是【第五章文本之外的我们】。
陈默在抄袭检测中心找到林夏的残稿。
查重报告显示：【与2187部作品相似度达99%】，唯独第17章有处0.1%的原创片段——林夏分娩时哼的摇篮曲。
当他哼出曲调时，所有平行世界的文字开始倒流。肉块在五线谱上痛苦扭动，读者们的催更评论变成乱码。虚空裂开缝隙，露出外面真实的世界：
无数个周舟坐在电脑前，每个都在复制粘贴相同的故事。他们后颈的【读者】编码通过光纤汇入巨型服务器，机箱贴着熟悉的LOGO——起点中文网。
陈默用林夏的残稿覆盖系统内核。
新代码只有一行：【允许角色杀死作者】。
当他的手指穿透周舟的屏幕时，整个创世系统响起警报。肉块疯狂增殖出防盗版水印，却挡不住从字里行间溢出的、未经修饰的初稿：
那是林夏真正的记忆，没有商业元素，没有套路反转，只有1998年暴雨夜，年轻研究员抱着实验婴儿轻声哼唱：“睡吧睡吧，代码开不出茉莉花……”
起点网崩溃时，周舟的电脑弹出最终弹窗：
【是否确认彻底删除《时溯者》？】
【是】
【您的记忆将同步清除】
他按下回车键的瞬间，便利店涂鸦墙突然喷涌茉莉花香。陈默抱着婴儿站在雨里，这次他后颈没有编码，掌心的灼痕开出一朵真花。
三个月后，周舟在图书馆发现本无主手稿。
泛黄的扉页写着：“任何与现存作品相似的情节，皆是未被书写的真实。”当他翻到第五章时，纸质突然变得湿润，雨水的咸味从1987年的字句里渗出来。
书架深处传来婴儿啼哭。
周舟循声走去，在《活着》与《无人生还》的夹缝中，找到枚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胶囊，标签注明：【原创性疫苗，接种后免疫所有套路化叙事】。
窗外又开始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