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群用力蹬着自行车，车子迅速响应。此刻他正飞快地经过联合大厦，朝第一大道驶去。
尽管五点半的交通高峰正酣，他却没和任何司机发生冲突——自从一名骑自行车的家伙尸体被运到停尸房后，他收敛了自己的暴躁脾气。那个可怜的家伙与一辆垃圾车相撞，付出了惨重代价。当沈群看到尸体时，死者的头肿得像沙滩球一样大，却薄如硬币。
前方是H区大桥高耸的桥墩。街道逐渐下坡，沈群的速度越来越快。借助重力，他保持与车流同步，风声在头盔边呼啸而过。和往常一样，他沉浸在这种感觉中。有那么几分钟，所有的忧虑和记忆都被内啡肽的洪流冲散。
当天下午早些时候，沈群关掉了显微镜的灯，整理好桌子，去云集的办公室询问如何前往餐厅。然而，就像早上多次拜访时一样，他发现办公室空无一人。
丁英杰告诉他，云集回家换衣服了。沈群一定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因为丁英杰特意解释“这是女人的常态”。但这番话反而让他更困惑——在他看来，云集的衣着明明非常适合一顿早晚餐。云集比办公室其他女性穿得更加优雅柔美。
刚过H区大桥，交通便陷入轰鸣。车辆排成长队，争抢着驶入高架北向匝道。沈群不得不在停滞的汽车和公交车之间穿行，直到通过山洲街道的交叉口。脱离拥堵后，他站起来猛踩踏板加速。
从那里往北一路顺畅。在青浦元街道和永镇关大道的拐角处，他骑上人行道下车，用锁将自行车和头盔拴在“禁止停车”的标牌上，走进云顶餐厅时只迟到了三分钟。
他穿过门后的桃花心木吧台，扫视四周：系着白围裙的服务员来回检查铺着桌布的餐位是否整齐。狭长的餐厅里零星坐着几位客人。他右侧有一桌吵闹的客人，其中几张脸他似乎在电视上见过——尽管他家里没有电视。
起初他没看到云集，以为自己是先到的。
店主是位高挑优雅的女性，她走向沈群。当沈群提到以“云”名义预订了座位时，她接过他的飞行员夹克交给服务员，并示意沈群跟上。走到餐厅中间时，他瞥见云集坐在右侧的桌旁，正与一名留着小胡子的服务员交谈。她面前摆着一瓶气泡水，没有红酒。
沈群知道云集有多爱喝葡萄酒，也清楚自己迟到时她通常已经点好了酒。但今天她为什么没点？他感到不解。
沈群径直走过去，未经思考便快速吻了她的脸颊，然后与那位友善的服务员握手并坐下。服务员问他是否要喝葡萄酒。
“嗯，好吧。”沈群看向云集。
“你随意点，我喝水就行。”她指了指杯子。
“哦……”沈群有些意外，不知这顿饭会如何发展。犹豫片刻后，他点了啤酒——既然云集不喝酒，他也不想破例。尽管他说不清这是什么原则。
“很高兴你平安到达。”云集说，“自从那个骑车的案子后，我还以为你会放弃每天和死神调情。”
沈群点头不语。云集光彩照人，穿着他最喜欢的一套衣服。他怀疑她是故意的。她不仅换了衣服，还洗了头发——在办公室时，她总把头发盘成发髻或编成辫子。但今晚，她的长发散落在肩头，衬得脸庞格外柔和。
“你真美。”他说。
“谢谢。你看起来也不错。”
“哈，当然。”沈群低头看了看自己皱巴巴的牛津衬衫、深蓝色针织领带和磨旧的牛仔裤，自嘲道。
站在光鲜的云集身边，他活像个穷亲戚。
服务员去拿啤酒时，两人聊起过去在这家餐厅的经历。
云集提到曾带甄元嘉来和沈群、高天禄见面，那是她一度考虑嫁给甄元嘉的时候。
“好吧，那顿饭可不算愉快。”沈群承认。
“对我来说也是。”云集附和，“昨天高天禄提起这事，说你和他在吃醋。”
“真的？高天禄懂什么！”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从没想过你也会嫉妒。”
服务员端来啤酒和面包篮：“需要我介绍今日特色菜，还是稍等？”
“再等会儿吧。”云集说。
“随时叫我。”服务员愉快地走向厨房。
“抱歉早上让你觉得和我吃饭是种牺牲。”沈群打破沉默，“我不是故意伤你，只是想开个玩笑。”
“谢谢道歉。平时我不会那样反应，但最近我很难保持幽默感。”
“对了，空子明的尸检结果如你所料，没有病理异常。说到高天禄，我告诉他你关于连环杀手的推测越来越有说服力，建议他的部门跟进。”
“他怎么说？”
“他想知道法医办公室的官方立场，我如实说了。”
“然后呢？”
“他说，如果法医办公室和医院不愿行动，加上市政府施压，他只能束手无策。”
“但我要通过列出嫌疑人名单来改变局面。”
“真正的嫌疑人？哇，这绝对能扭转局势！巧了，我也有几个想法。”
“说来听听。”
“尽管这系列死亡事件看似损害医疗公司的利益，但某些细节可能与私营医疗竞争有关。”
“比如？”
“私营医疗竞争激烈，常通过恶意收购控制机构和专家。你的连环杀手可能是对博远集团不满的人——就像我。说实话，当博远集团吞并我的诊所时，我也动过杀心。要不是他们，我还在当个传统眼科医生，拼命攒钱供女儿上大学。”
“无论你讲多少遍过去，我都无法想象那时的你。”
“我自己也认不出自己。”
“但你的思路不错。有A市总医院和A市第三医院特权的医生，正是我怀疑的嫌疑人类型之一。还有其他想法吗？”
“医疗公司竞争！这是生死之战。千亦集团和博远集团过去就有冲突，手段惊人。虽然千亦集团已退出A市，但可能改变策略。抹黑博远集团——比如通过连环谋杀——会让千亦集团大获全胜。任何希望博远集团股价暴跌的个人或团体都可能参与。”
“精彩！”云集赞叹，“我完全没想到这些可能性。谢谢。”
“别谢我。”
沈群对着瓶口喝了一大口啤酒，云集抿着水。餐厅逐渐热闹起来，更多客人涌入，吧台的喧闹声此起彼伏。
服务员察觉两人暂停交谈，便来询问是否点餐。
交换眼神后，他们点头同意。服务员滔滔不绝地背诵起今日菜品的华丽描述。尽管菜单诱人，云集只点了普通菜单上的沙拉，沈群要了炸鱿鱼。
服务员离开后，沈群凝视云集的眼睛。她却低头摆弄早已整齐的餐具。沈群意识到她很紧张。沉默蔓延，原本自然的停顿变得尴尬。他在硬木椅上挪了挪身子，迅速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终于开口打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