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这便是坚守的意义——

“我们要坚持下去！”

“你们要节哀，你们的同袍兄弟死了，可你们还有家人，还有父母妻儿，还有蜀中那一个个编制蜀锦为北伐筹集钱粮的女眷…”

“我们的营垒虽然毁坏了，可那些魏军比我们好不了多少，他们的伤亡是我们的十倍！”

这或许是魏延第一次动容。

也是第一次向手下兵卒讲大道理。

“这一战还会死人，或许明天，你们中又有人死去，我不想骗你们，我也无法向你们保证什么？可我能做到的，就是与你们同在，我们同生同死——”

同样的话，若是不同的人说出来，效果是全然不同的。

而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也唯有魏延…这个不惜与敌人同归于尽的上将军，这个永远冲在最前，感染三军将士的统领…

他的话，份量最重——

说起来，这支汉中军，打从心底里是佩服魏延的…

很少有这样身先士卒，每战先登的将军了！

蜀中也很少有如此血腥的将军了！

乃至于那些将死的战士，仿佛听到魏延的话，也得到了某种加持，即便是死…也更有勇气了许多。

当然，也有啜泣的将士，情绪使然提出了一些疑惑。

“魏将军，我们不怕死…我们随丞相北伐，六年来…那艰苦难行的秦岭山道，我们走了无数次，大大小小的战场也经历过无数次，我们从未喊过累，也从未抱怨过分毫…只是因为…因为…”

说话的是一个老兵，他几乎是含着泪喊话，“因为我们都觉得，终有一天，丞相的北伐能赢…丞相也能带我们克复中原，可现在…现在丞相已经死了…而我们孤军深入，困在这千河谷！”

“我们坚守这里的意义是什么？难道…只是因为不甘，就要用我们的命去换那些魏兵的命么？”

意义？

坚守的意义？

老兵的话，其实是每一个尚活着的将士心中想说的话，也是死在这千河谷战场所有亡魂心头的未解之谜！

仗打到这份儿上，谁身上没点儿伤？身体早就已经麻木了！

能让他们坚持的只有意志力，但这份意志力的凝结…

至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为谁而战？

他们为什么坚守？

为什么目的而死？

追随丞相这么多年，他们不怕死！他们只是怕死的毫无价值，毫无意义！

这…

看着蜀军兵士向自己投来的…那渴望答案的眼芒。

有那么一瞬间，魏延真的想告诉他们真相。

可是…现在又正直关键时刻，真相的浮现…会出现巨大的隐患！

事实上，他这里每多坚守一日，每多拖住曹爽与关中兵一日，长安那边就多一分把握，多布防一日！

他们的意义就在于此啊——

只是，魏延不能说。

哪怕话到了嘴边，咽到肚子里也不能说——

“抱歉…”魏延闭上了那坚毅的眼睛，他深吸一口气，重重的吐出，然后狠狠的说，“一些事情，时候未到…我不能告诉你们…”

“但我可以向你们保证，所有人…你们中的每一个，在这里坚守，在这里牺牲都是有意义的！你们不会枉死…你们的名字会被后人一代代的铭记！”

失望…

毫无意外，魏延的话…留给这支残军的只剩下失望。

画饼？哪怕这时候魏延将军给他们画一个大饼呢？至少…也能让所有人短暂的振奋几许！再坚持几天——

可现在，绝望…

这里只剩下绝望！

冷凝的气氛笼罩在残破的蜀军营垒，也让所有残兵无力起身，无心再战——

却在这时…

“报——”

探马飞马而来，见到魏延连忙翻身下马，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行至魏延身前，“退了…曹爽与关中军退了…退了！”

“是逆魏的长安失陷，王平将军奇袭子午谷，曹爽不得已退了——”

啊…

这话脱口，所有人一惊。

而探马生怕声音不够大，他抬高嗓门再喊出一遍，“逆魏的长安失陷，曹爽与关中军退了，对我们的包围撤去了…全都撤去了——”

这一次的喊话，所有人听得真切…

可真切归真切？

这消息…无论怎么听，都显得有些不真实——

长安？

长安失陷了？

是王平将军子午谷奇袭！

是我们的人奇袭攻陷的！

那么千河谷…这千河谷的阻敌与血战…

轰…

刹那间，仿佛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个无比笃定的事实，他们一个个瞪大眼睛，他们的目光纷纷投向魏延…

好像只一个刹那，他们就全懂了，也懂了魏将军口中…那份不能说的，坚守与牺牲的意义！

反观魏延，明明是无比期待，是望眼欲穿的军报。

可当它真的来临的一刻，那明晃晃的声音传入自己的耳畔中的一刻。

魏延生起的不是大石落下般的如释重负；

不是这些时日的隐忍与悍然无畏；

也不是决然赴死…

而是哭泣，铁骨铮铮的汉子再也绷不住了，第一次在这片血腥屠戮的战场落下眼泪…

等到了——

他终于用他的坚守等到了子午谷奇袭的胜利，等到了长安的攻陷…

他等到了…

“魏将军——”

“魏将军——”

“魏将军——”

一道道声音自这支残军口中吟出，这一刻…知道了魏延将军的苦心与隐忍，所有人的声调更添得了无限的崇拜与敬重。

“你们…你们…”

这次，魏延的声音发颤，铁骨之下情绪的喷涌在这一刻迸发的淋漓尽致，“你们不是想知道…坚守的意义是什么么？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了！”

“昔日马谡失街亭，致使丞相北伐大业功败垂成，今朝…我们坚守千河谷，吸引曹魏重兵围剿，为子午谷奇袭，为长安破城争取时机…”

“而这便是我们坚守的意义，也是我们牺牲的意义啊——”

随着这一道呼喊。

“坚守、坚守、坚守——”

“汉·征西大将军——”

“汉·征西大将军——”

“汉·征西大将军——”

先是四千残军发出的一道道振聋发聩的巨响，这是抒发他们对魏延的敬重，也是他们在向自己竖起大拇指…

他们同样敬畏这十五日坚守的自己——

而在那一阵声浪过后，呼喊声急转，变成了“克复中原、还于旧都！”

“克复中原、还于旧都！”

“克复中原、还于旧都！”

每一个将士眼中的空洞与暗沉不见了，这一刻，他们仿佛又看到了希望，他们的眼睛里又恢复了诸葛丞相北伐时才有的精芒——

『做到了——』

『诸葛丞相，攻克长安，我们做到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