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太守蔡大宝这两日,是悠闲了些,主要拜自家王爷凡事亲力亲为所赐。
岳阳王不在时,蔡大宝真的是掰着指头数日子,生怕哪里出了差池,过得浑浑噩噩,整天忐忐忑忑。
所幸,不负所托。
午后,从新野郡传来加急战报。
见传报骑卒一脸兴奋之色,蔡大宝知道,烧成了。
心想,这第一手捷报,当然得面呈州衙,由自家王爷亲启。
打定主意,蔡大宝喜滋滋地扭着金腰带,寻他的好王爷去了。
进了州衙,来到案前,眼尖的蔡大宝关心道:“王爷的左脸,怎有些浮肿?”
萧詧埋头批示着州下各郡的文书,忽闻关心之语,抬头,却是蔡大宝来了。
见其手中攥着战报,也不理会关心之语,反问道:“是新野来的战报?”
蔡大宝也不再纠结浮肿之事,省得自讨没趣,点头称是后,递上战表,于堂下靠背椅坐定,等待褒奖。
萧詧轻咳一声,摊开战报,阅览间,神色逐渐从冷峻,转为震惊,旋即成了狂喜。
萧詧死死盯着战报上“生擒宇文导”五字,生怕五字会长腿跑了一般。
好家伙,这魏益德与尹正,到底是去夜袭三十里屯粮仓的,还是去夜袭宇文导之中军大营的?
一千轻骑,越境生擒一州军事长官,怎么想,怎么不真实。
萧詧总算体会了一把,当年黄忠阵斩夏侯渊,刘备得知后的喜悦心境了。
蔡大宝有些不明所以,不过是烧一粮仓,王爷何以展露狂喜之色?
要知道,蔡大宝一年到头,都难得见其展露笑颜。
萧詧依依不舍的挪开视线,接着往下阅览,嘴中嘀咕着,脸色又沉郁下来,“阵亡者一百零八人,负伤者,四百零一人……”
嘶……伤亡有些大啊!
萧詧有些心疼。
蔡大宝闻言,浑身一颤,暗道一句,“烧个粮仓,伤亡过半,尹正、魏益德干什么吃的!”
这么一份战绩,放在别人眼里,只要目的达成,称为捷报也不为过。
可自家王爷,爱兵如子,伤亡如此之大,恐怕尹正与魏益德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思绪捻转,蔡大宝忙起身求情道:“尹正、魏益德素有才能,可能是疏忽大意,才有重大伤亡……”
萧詧闻言愕然,扬起手中战报打断道:“疏忽大意?疏忽大意能这样?”
蔡大宝额角直冒冷汗,“二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萧詧这才发觉,似乎与蔡大宝不在一个频道上谈话,问了句,“战报没看?”
蔡大宝点头称是,“以为是捷报,自然得由王爷您亲启。”
“要不,看看?”
“伤亡如此大,哪有老脸看……”
“确定不看?”
蔡大宝哭丧着脸,将心一横,接过战报,定睛一看,吾了个亲娘哩,生擒了宇文导?!
原本哭丧着的脸,霎时灿烂起来。
两日后,魏益德抵达襄阳献俘,尹正则留守新野,防卫西伪魏军狗急跳墙。
辰时的襄阳北门城头,梁幡猎猎,蔡大宝大开闾门,于城门后迎接。
三通鼓罢,吊桥轰然落下,魏益德骑着高头大马,押着囚车通过护城河,昂然而入。
铁链拴着的宇文导披发跣足,昔日威震关中的骠骑大将军此刻沦为阶下囚。
宇文导仰面迎着晨光,昂视着眼前巍峨城墙,露出苦涩一笑,暗道:“岳阳王萧詧,当真年轻有为,恐怕会成为四叔之祸患!”
一同被押送的,还有其部将成亚,与两百余降兵。
蔡大宝骑着马,顺在魏益德身侧,贺喜道:“魏公神人也,竟能生擒宇文导,可将王爷乐坏了,待会进州衙,要何封赏,尽管开口。”
魏益德抱拳行礼间,自觉让出半匹马身位,虽同为一郡太守,然,襄阳乃雍州治所,济阳蔡氏乃襄阳望族,又深得岳阳王信任,魏益德深知恭谦的道理。
“宇文导轻心,生擒也是运气使然,担不得蔡公谬赞。行兵戍卫,乃职责所在,可不敢邀功请赏的。”
蔡大宝见魏益德有意谦让,亦缓下马蹄,直到马首齐平,才搭话道:“若是寻常战时,也就罢了,这宇文导何许人也?乃西伪魏大冢宰宇文泰之侄,有关中虎的称谓,这都能被魏公生擒,可见一斑呐!”
眼下,此等战绩,魏益德必被岳阳王看重,蔡大宝心知肚明,心目中,已将魏益德的地位,与自己持平。
不多时,行伍穿过郭城,除了宇文导的囚车跟着进入子城,其余者,皆押往城南郊外军营。
内外百姓皆欢呼一片,听闻有索虏将军被俘,纷纷挤来看热闹。
萧詧安坐州衙大堂,品着香茗,掐指盘算,囚车也该到了。
于是双手搓了搓脸面,闭目沉吟半晌,将神色阴郁起来。
气势这一块,定是要拿捏住的。
对于宇文导此人,萧詧于史料中,也只是一扫而过,对其事迹了解不多,唯独对其字印象颇深,之所以会印象深刻,也是托了萧菩萨的福。
宇文导,子菩萨,宇文泰之侄,弱冠之年已在军中成名,因拥立西魏主元宝炬有功,年纪轻轻便晋升为什么国公来着……
萧詧苦思冥想,只知道那字与幽(豳)字有异曲同工之妙,却是忘了读音。
思绪捻转间,有锁链扣击声从门廊外传来。
半晌,蔡大宝与魏益德跨过门槛同入。
“蔡阳太守魏益德、蔡大宝,见过王爷。”
“不必多礼,生擒宇文导,乃奇功一件,此乃赏表,自去襄阳府库领赏,对了,阵亡士卒之抚恤,给翻两番,参与战事的士卒翻一番。”
“魏益德,代全军将士,谢过王爷体恤。”
“对了,宇文导在何处?”
萧詧起身,将赏表递到魏益德手中。
赏表中,清楚书明了一千名骑士的名字、籍贯、年龄、户口亲侄以及恩赏数额。
因铁钱贬值严重,萧詧多以粮食、布帛作为犒赏,此次能生擒宇文导,是一奇功,自然不能吝啬,该翻倍则翻倍,该重赏一概不含糊。
萧詧虽厉行节俭,却对有军功者恩赏颇重,他深知一支军队的核心动力,首要是恩赏,其次才是信仰。
历史脉络中,萧詧的皇八叔武陵王——萧纪,因其生性吝啬,且贪得无厌,不仅虚赏本部将士,还克扣军饷,最后落得个被部将斩杀的凄惨下场。
萧詧一直以来,都是引以为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