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教你杀人（二）

他心中既庆幸，又有些自卑。

“阿山，抬起头来。”

“啊......”

严望的声音里罕见的有几分严肃，

罗山听到这话，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的抬起头来，目光恰好与看过来的张云方等人碰上。

严望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像是给他瘦弱的身躯注入了某种力量。

桌上，眼看着张云方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其余几人也没了声音，

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左侧过道往楼梯走去的那位身材高大的中年道人。

其腰间挂着的那块绘有狰狞蜈蚣的玉牌宛如磁铁一般吸引着这五名掮客的目光。

万毒宗弟子.....

惹不起......

张云方认出了那中年道人便是白日里自己认为的穷酸老头，他抬头时，也瞧见了道人漠然如一潭死水般的眸子。

不是炼气2层，是炼气5层......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没敢再看下去，转过头来夹了一筷子鱼肉，狠狠的灌了一大口酒。

“哈哈，继续吃，继续吃，今日定要一醉方休。”

待至一老一少下了楼后，

桌上已经降至冰点的氛围又恢复如初，

几人皆有默契的不提刚才发生的事。

“阿山，那人叫什么.....”

走出酒肆，两人来到街道拐角处的阴影中，严望抬首看向酒肆二层，忽然问道。

“张云方，那人叫张云方.....”

罗山在他身后轻声说道。

“你且拿着此物...”

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忽然被扔了过来，罗山手忙脚乱的接住，细细摸索，居然是一台弓弦紧绷，做工精良的手弩。

“就在这，就站在这里，杀了他.....”

严望转身看向他，面容隐藏在夜色里，令人根本看不清。

吐出的字句却令罗山不寒而栗。

在这里？

在大庭广众之下？

罗山看了看周围，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他下意识的想摇头。

“阿山，此人不由你亲手除去，日后会成为你的心魔，虽然不知道你与他之间有何纠缠，但往后的日子里，他的修为只会越来越高，三十年后，他可能已经到炼气5层，6层，而你身为一介凡人，过了三十，气血衰败，身子会一天不如一天。”

“你要为我做事，首先便是重拾心中的那份锐气。”

听到这话，罗山心中罕见的生出几分后悔之意，或许做此人的随从，会不会太过于危险了，那【宝栖阁】的主事弟子，是不是更加适合自己一些。

“你白日里的犹豫，我都看在眼里，你是否在想，拜在卢宵门下，日后若是侥幸出师，万一真继承了他的位置，成了【宝栖阁】的主事，地位水涨船高，那张云方，便会正眼瞧你，对你恭敬起来？”

“错，大错特错。”

严望瞥了一眼身子微微发抖的少年，

“这世道，从来都是靠拳头说话，身份地位都是靠自己挣来的，若是靠他人得来，不会长久，便如世间女子，凡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迟。”

“阿山，你心有不甘，我便给你个机会。”

说着说着，严望转过身来，左手抬起，夜色里，他的手背上，一枚绿色水滴正泛着微光。

罗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他看着严望手指在那弩箭的箭端上只是轻轻一抹，那弩箭箭头处便泛起油油绿光，给他的感觉，便好像暗地里伺机而动的毒蛇。

两人就这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永久凝固的石雕。

罗山的内心煎熬着，感觉时间的流速徒然变慢。

他一下子幻想着自己手持弩箭将那张云方一箭射死，

又想着万一自己杀了人后，被坊市里的巡逻队抓住了该怎么办。

这弩箭构造如此简单，真的能杀死一位炼气修士吗，那可是“仙人”啊，

若是没能杀死.....

想着想着，酒肆前，几道醉醺醺的身影相互搀扶着走了出来。

罗山感觉到严望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虽然无形，但却有千钧重。

他的呼吸忽地急促了起来，眼中蓦然闪过下午时，那张云方站在石屋前，手持火球要杀死阿妹的场面；

还有，被火球活活烧死的方叔，

每月辛辛苦苦得来的灵石，时不时的还得被敲诈勒索一半。

阿妹拜入大宗门，疏通关系所需的灵石，也攒不下来。

如果没遇到严大哥，是不是就连阿妹也会被我所拖累，明明有灵根在身，却无法进入大宗门，最后像我一样，百年之后，化作一捧黄土？

罗山抬起头来，忽然明白一个道理，

现在他能依托于严望的庇护，但严望不可能一直守在坊市里，

自己不杀了张云方，就要一直被他剥削。

自己这辈子怎么样都无妨，但小妹，小妹她有灵根....

“咻”

酒肆前，正与好友挥手告别的张云方忽地感知到灵台传来一阵刺痛，

某种莫名的危机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下意识的歪了歪头，同时一拍储物袋，祭出一张符箓。

眨眼睛，一枚金黄色的半透明玉碗便倒扣在他身上，将其周身护的密不透风。

那枚自暗地里射来的弩箭，以微弱之差距，直接飞离了视线之外。

“是谁，是谁！”

张云方酒醒了大半，又惊又怒，他摸着脸上被划开的那道浅浅的伤口，转头一看，便与街头拐角处的两道人影对上了。

“完了，没...没射到。”

见到不仅没死，反而看了过来，罗山只觉得如坠冰窟，浑身上下寒冷至极。

这下完了，全完蛋了。

“是你！罗......”

张云方脸上闪过一丝狞笑。

这可怪不得他，是那罗山先出手，还被自己抓了个现行。

他的呼声引来了不远处的另外几名同伴，

同时，其贸然祭出符箓的举措，也引来了街上行人的瞩目。

“是那万毒.....”

看着其余四位掮客，张云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感觉眼前的一切开始出现了重影，

走火入魔时的幻觉，又历历在目。

“我......”

“我这是......”

他的眼神迷离了起来，嘴巴一张一合，就像是在河岸上躺了许久，即将毙命的鱼儿。

“走吧。”

瞧见这一幕，严望拉扯着身体僵硬的罗山，往后走去.....

“死人了！”

“是谁，是谁敢在坊市里闹事！”

张远方的尸体在众人面前开始溶解。

阵阵如浪潮般的惊呼声中，

一老一少的身影就这般消失在夜色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