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玉带着谢鸣渊到了最近的一处镇子上,镇子叫梅镇,种了许多梅树,在寒冬里长势正盛,比光秃秃的白骨岭多了不少生气。
这小地方的人没见过多少修真的人,客栈掌柜看到林寒玉背后那把发光的长剑「玉川」,两眼发直,把他当成下凡神仙般,打躬作揖的请了进去。
进了厢房,林寒玉放下谢鸣渊,淡淡地说:「手给我。」
谢鸣渊不禁警戒地一缩,又想起来要装成天真无邪、无比信任的样子,忍着满腔恶心递出了手:「你也饿了,要吃肉?」
「不是,洗净伤口,换药而已。」
林寒玉解开包扎的衣料,一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刮伤,伤口里残留着的细碎沙砾,散发出阵阵血腥气,而且还在流脓,眼神马上移开了。
是了,林寒玉有洁癖,看到血和伤口,一定嫌弃得很。谢鸣渊想到这里,心中一乐,故意可怜兮兮地说道:「里面有沙子,我好疼......你可以帮我把沙子弄出来吗?」
出乎谢鸣渊意料,林寒玉竟然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将灵剑玉川缩成极小的一把,拿着它认真地挑着伤口里的沙砾。
他挑的时候少不免碰到伤口,沾了一手的血和脓液,眉头拧得极紧。
谢鸣渊纵然痛得呲牙咧嘴,看见他强忍不适的样子,心里就畅快得不得了。
「我饿了,我要喝肉汤。」清洁好伤口以后,谢鸣渊眼珠子一转,又说道:「你用生肉煮了汤,我才喝。」
「为什么非要我煮?」
谢鸣渊一不做二不休,伸手便要扯刚包扎好的伤口,作势咬下去。
林寒玉眼明手快拦住,谢鸣渊就嚎哭起来:「娘亲--我要娘亲--爹爹......」
听到他喊爹爹,林寒玉呆了一呆,神色暗了暗,似乎不想让谢鸣渊看见,说道:「好吧,你别咬自己,也别哭了,坐在客房里别动,我煮汤去。」
谢鸣渊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猜想提起爹爹,林寒玉心中似乎还有根刺。是一直憎恨爹爹与一个女子成婚呢,还是...多少在意自己杀了最亲的师兄呢?
林寒玉会有一点点的内疚或者后悔吗?
刚浮出这个念头马上被他打消了。
林寒玉就算那么讨厌脏和血污的东西,还能狠下心把父亲剁得血肉模糊....怎么可能会心生丝毫悔意?
他抱着受伤的手臂,静悄悄地出厢房下了楼,客栈的人没怎么注意他,他就偷偷摸摸走到厨房门外偷看。
林寒玉正在聚精会神听厨子在说什么事情,又问了几句、说了几句,厨子走了,剩林寒玉一个人在厨房里,对着一碗生肉和炉灶发呆。
谢鸣渊兴致勃勃地继续看了下去。
假惺惺装好人,总要付出点代价吧!
林寒玉修真多年,早已辟谷,这煮汤对他来说不啻是极难之事。他迟疑地一手拿了厨子的刀,又伸手去碰那堆牛肉,指尖才碰到,就已经满脸嫌弃,喉头一动,似在忍着干呕的感觉,走到一旁的大水缸里,伸手在水里仔细地洗了又洗,走回灶台前,再次对着生肉发起愁来。
他发了一会呆,咬着牙,勉强剁碎牛肉,撒了点盐,煮了一大碗汤,自己舀了一点尝了尝,不怎么满意,倒掉了,又拿了生肉重煮。如此熬煮了三次,最后一次他才总算觉得可以接受,盛好了汤,一丝不苟地把灶头清理妥当。
谢鸣渊趁他在忙,连忙先蹑手蹑脚回了厢房。
林寒玉很快也回来了,手里捧着那碗热气腾腾的肉汤,往坐在榻上的谢鸣渊手上一塞,硬梆梆地说道:「汤煮好了。」
汤面上浮着一圈忘记滤掉的油花,碗底是剁碎的肉粒,汤面正中是一小撮葱花,小心翼翼地撒成了雪花六出的模样,香气四溢。
比起母亲或熟练厨子煮的汤自然不怎么样,可谢鸣渊偏偏泛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一时竟有些舍不得喝。
「怎么不喝了?」林寒玉迟疑地问他:「是不是.......煮得不好?」
谢鸣渊默不作声,一口一口地喝着汤。
林寒玉抿着唇,一双狭长的眼睛定睛在他脸上,观察着他的反应,犹犹豫豫地开口问:「鸣渊......你想不想要个师父?」
「师父是什么?」谢鸣渊假装不懂。
「就是......就是会照顾你,会教你学东西的人。」
「你想当我师父?」
林寒玉大概想不到这小小的孩子竟单刀直入地挑破了他的心思,愣了愣,只「嗯」了一声。
「你当我师父的话,以后还会煮肉汤给我喝吗?要是我受伤了,还会帮我包起来吗?」
「会的!所以...你答应了?」
谢鸣渊不知为何,心口的气一堵,眼圈莫名其妙地红了,眼泪一下子收不住,滑过小小的脸颊滴进汤里。
他忽然有些讨厌这副小孩的身躯,怀疑里面还藏着点纯真的盼望。
当年那个谢鸣渊傻兮兮的,就这样被一碗肉汤收买了,抽抽噎噎地扑在林寒玉怀里喊着“师尊”。
「怎了?呛着了?」
「没有.....师尊你答应了的,不可以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