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草蛇灰线 青烟断碑

李永安蹲在溪边磨镰刀时,第十七只白鹭掠过水面。

刀刃在青石上拖出细长的火星,少年眯起眼望着惊飞的鹭群。这个数字他记得清楚——昨夜替赵三叔守灵时,灵堂梁木恰好落过十七次灰。

“永安!村头来官兵了!“张寡妇挎着竹篮跌跌撞撞跑来,篮里新摘的春笋滚落溪中。她腕间银镯撞在石上,发出清越的颤音。

这镯子李永安见过。七岁那年在后山拾柴,曾在狐穴里见过同样的纹样,当时父亲用蓑衣匆匆裹了埋进乱坟岗。

“怕是来征粮的。“少年将磨刀石踢进溪水,惊起暗处的灰鹳。鸟群振翅的方向,隐约传来铁甲碰撞的声响。

老槐树下的阵仗比预想更大。

二十三匹青海骢踏着北斗阵型,玄甲骑士的陌刀在暮春的阳光下泛着冷光。领头将军摘下覆面甲时,里长捧着的粗陶碗摔成八瓣,半碗清明酒在青石板上洇出暗红斑痕。

“安定军玄铁营都尉秦业,奉王爷钧令迎世子还府。“

祠堂前晾晒的黍米簌簌落地。王铁匠的铁钳掉进炭炉,溅起的火星惊了栓在井边的老驴。李永安的目光却定在某个骑士腰间——鎏金错银的箭壶上,分明刻着北梁皇室的狼首图腾。

“将军怕是认错人了。“少年声音清亮如磬,“晚生上月才行过冠礼,族谱第三十七页墨迹未干...“

秦业突然抬手,三支鸣镝箭破空而起。紫色狼烟在西北天际炸开的刹那,李永安耳尖微动——松林深处传来七道弩机卡簧声,正是父亲教的“七星望月阵“。

“护驾!“

陌刀劈开第一支弩箭时,李永安已滚进祠堂门后。三棱箭镞钉入门神尉迟恭的画像,飞溅的木刺擦过他耳际。这个角度能看清七处伏击点:东墙草垛、西厢房梁、南面水缸...

供桌下的暗格泛着桐油味。李永安指尖触到铁匣的瞬间,昨夜梦境突然浮现:宫装女子在火海中哼唱异族小调,将半块玉珏塞进染血的襁褓。

“找到你了,小狼崽子。“

瓦片碎裂声从头顶传来。李永安反手甩出镰刀,偷袭者喉头喷血摔在香案上。褪色的灵牌翻倒,背面露出半截盖着凤印的密诏——“永宁公主及其血脉,诛“。

垂死的黑衣人咧开染血的嘴:“公主...在等你...“北地口音砂砾般粗粝。李永安扯开刺客衣领,后颈游隼刺青下藏着道旧疤——与父亲醉酒时划伤的位置分毫不差。

祠堂外杀声渐歇。秦业踹开木门时,正见少年握着半块玉珏立在血泊中。染血的襁褓铺在供桌,安定王府的蟠龙纹与北梁金狼图腾如宿敌交缠。

“十七年前活下来的不该是世子。“李永安摩挲玉珏缺口,想起父亲临终前在炕席划的刻痕,“而是公主,对吗?“

秦业的陌刀哐当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