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净业寺

晨雾笼罩着蜿蜒的山路,黎榆走在队伍最前面,手中凤鸣剑不时挥开挡路的藤蔓。距离青溪镇遭遇已经过去七天,宸瑜的蛊毒早已痊愈,但黎榆总觉得他偶尔会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待她回望时,他又恢复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

“前面有座古寺。”走在中间的苏妙妙突然指着远处,“要去看看吗?”

黎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半山腰的云雾间隐约可见一片灰瓦飞檐。那建筑风格古朴厚重,与沿途见过的寺庙都不相同。

“小心为上。”宸瑜轻声道,但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神采,似乎对那座古寺有所感应。

五人沿着青石台阶拾级而上。台阶缝隙间生满青苔,显然少有人至。来到寺门前,黎榆仰头看着斑驳的匾额,勉强辨认出“净业”二字。

“净业寺?”云无心挑眉,“这不是三百年前突然消失的那个佛门分支吗?据说一夜之间全寺僧众坐化,只留下一座空寺。”

颜清羽点头:“典籍记载,净业宗主张'心净则国土净',与主流佛门有所不同。”

黎榆推开发出吱呀声响的寺门,一股陈旧的香火气息扑面而来。院内古树参天,落叶满地,却奇异般地给人一种整洁之感,仿佛时间在这里静止了。

宸瑜忽然快步走向主殿旁的一块残碑,手指轻轻抚过上面的文字。黎榆跟过去,看到碑上刻着些残缺的偈语:

“...心生则种种法生...”

“...一即一切,一切即一...”

“...无来无去...”

“这是什么意思?”她好奇地问。

宸瑜目光深邃:“净业宗的核心教义——万法唯心造。”

黎榆若有所思。前世的物理学知识让她对这句话有了不同理解:“就像量子物理中的观察者效应?意识决定实在?”

“量子...什么?”苏妙妙一脸茫然。

黎榆捡起地上一片落叶,在手中轻轻转动:“在我们家乡有种理论,说万物本质都是能量,不同的观察方式会呈现出粒子或波的不同形态。”她抬头看向众人,“也许净业宗的高僧们早就参透了这点——心念改变实相。”

宸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黎姑娘此解...别开生面。”

云无心突然拍手笑道:“妙啊!这么说来,我画符也不过是在调整天地能量的纹路罢了!”

“正是此理。”颜清羽温润一笑,“儒家讲'格物致知',亦是探究万物共通之理。”

黎榆忽然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被点亮了。她走到残碑前,手指沿着刻痕游走:“如果万法唯心,那生死又是什么?凤凰一族能浴火重生,是否因为他们看透了生死只是形态转换?”

这个问题让众人都陷入沉思。宸瑜凝视着她专注的侧脸,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女子。

“喂,你们快来看!”苏妙妙在主殿门口喊道,打破了沉默的氛围。

殿内景象令人震撼——十余具僧人遗骸呈打坐姿势排列成圆,中央是一尊破损严重的佛像。奇异的是,这些遗骸历经百年却未腐朽,反而呈现出玉质光泽。

“肉身舍利...”宸瑜双手合十,深深行礼。

黎榆注意到佛像胸口处有个奇怪的凹陷,形状似曾相识。她下意识摸向颈间的凤凰玉佩,心跳突然加速。

“宸瑜,你看那个形状...”

佛子顺着她的指引看去,眉头微蹙。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阴冷的笑声!

“果然在这里!”五个黑袍魔修鱼贯而入,为首的正是青溪镇逃走的那个,“把凤凰血脉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黎榆冷笑:“上次的教训还不够?”

魔修头目狞笑:“这次可不一样。”他猛地掀开黑袍,露出胸前一个诡异的血色符文,“恭请魔尊降临!”

血色符文骤然亮起,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弥漫开来。殿内温度骤降,地面结起薄霜,那些肉身舍利竟开始微微颤动!

“不好!他们在召唤邪物!”颜清羽厉声道,手中玉简亮起白光,“天地有正气——”

魔修头目一挥手,一道黑光打断了他的施法:“晚了!”

宸瑜立刻挡在众人面前,佛珠化作金光屏障。黎榆则拔出凤鸣剑,剑身燃起赤金火焰。云无心迅速甩出五张符箓,在周围形成五行结界。苏妙妙已经戴上一双银丝手套,指间夹着数根淬毒银针。

“三清在上,”云无心咧嘴一笑,“这下热闹了。”

血色符文中缓缓探出一只漆黑利爪,紧接着是第二只,两只爪子扒住符文边缘,似乎要把空间撕开一个口子。令人窒息的魔气如潮水般涌出,肉身舍利们颤抖得更加剧烈。

“不能让它完全降临!”宸瑜声音罕见地急促,“黎榆,借我凤凰真火!”

黎榆会意,左手握住宸瑜右手,将体内凤凰之力渡过去。奇妙的事情发生了——两人的灵力交融,竟在宸瑜左手掌心凝聚成一朵金红色莲火,散发出纯净而强大的气息。

“去!”宸瑜将莲火推向血色符文。

莲火与魔爪相撞,爆发出刺目的光芒。魔修们惨叫连连,他们胸前的符文开始燃烧。那只已经探出的魔爪疯狂挣扎,却无法阻止莲火沿着手臂向上蔓延。

“不——”魔修头目绝望地嚎叫,下一秒就被莲火吞噬,化作灰烬。

莲火余势不减,飞向中央佛像,没入胸口的凹陷处。整尊佛像顿时亮起柔和金光,那些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当最后一道裂纹消失时,殿内突然响起庄严梵唱,肉身舍利们齐齐放出光芒,在空中交织成一幅奇异的图景——一只凤凰环绕着一朵金莲翱翔九天。

这景象持续了约莫十息,然后光芒渐渐消散,肉身舍利们恢复了平静,只是色泽更加温润如玉。

“这...这是超度?”苏妙妙瞪大了眼睛。

宸瑜深深吸气:“净业宗高僧们残留的执念,终于得以解脱。”

黎榆仍盯着佛像胸口的凹陷处,那里现在光滑如新,但形状确实与她的玉佩一模一样。她正想上前查看,突然一阵眩晕袭来,身体晃了晃。

“黎榆?”“宸瑜一把扶住她,眼中满是担忧。

“没事,只是灵力消耗过度。”黎榆勉强一笑,却发现自己几乎站不稳。

苏妙妙立刻过来把脉:“虚脱了。凤凰真火消耗的是本源之力,不能乱用。”她瞪了宸瑜一眼,“你们男人就知道打打杀杀,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宸瑜罕见地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将黎榆扶到殿外台阶上坐下,然后单膝跪地,为她渡入温和的佛力调理经脉。

“我自己能...”黎榆刚要拒绝,就被苏妙妙按住了。

“别逞强,”医修难得严肃,“你知道刚才多危险吗?如果那魔尊完全降临,我们五个加起来都不够它塞牙缝的!”

云无心倚在门边,把玩着一张符纸:“话说回来,你们俩那招'莲火'挺有意思。佛力与凤凰真火本该相克,却能完美融合...这不合理啊。”

颜清羽若有所思:“除非...两种力量本就同源。”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黎榆与宸瑜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与深思。

“先离开这里吧,”颜清羽打破沉默,“魔修能找到这儿,说明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

众人收拾行装准备出发。临走前,黎榆忍不住回头又看了眼那尊佛像。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佛像对她眨了眨眼...

下山路上,五人讨论着接下来的计划。

“再有三天就能到白河城,”颜清羽展开地图,“那里是南下的必经之路,也是儒家'明德书院'的所在地。”

云无心吹了声口哨:“书院啊,规矩多得要死的地方。”

“但也是情报最灵通之处,”颜清羽微笑,“书院藏书阁或许能找到关于凤凰一族和净业宗的线索。”

黎榆点头:“那就去白河城。”她顿了顿,“不过我们五个一起太显眼了,要不要分头行动?”

“不行!”宸瑜和苏妙妙异口同声。

黎榆挑眉:“这么有默契?”

苏妙妙笑嘻嘻地挽住她的胳膊:“我是你的专属医修,当然不能分开。”她压低声音,“再说了,我得看着点,免得某位佛子大人趁虚而入~”

黎榆作势要打,苏妙妙灵活地躲到颜清羽身后。一直观察着他们的云无心突然笑了:“我们这个组合真有意思——凤凰血脉、佛门佛子、神医传人、儒家君子,再加上我这个潇洒符修,简直可以写进话本了。”

众人笑闹间,天色渐暗。他们在山脚下找到一处清溪旁的空地扎营。云无心用符箓搭起简易结界,颜清羽则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炉,煮起了茶。

“颜兄这手袖里乾坤漂亮,”云无心赞叹,“儒家'纳须弥于芥子'的神通果然名不虚传。”

颜清羽谦虚地笑笑:“小道而已。云兄的'五行化生符'才令人叹服。”

黎榆坐在溪边大石上,看着水中游鱼出神。宸瑜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旁,递过一杯热茶。

“谢谢。”黎榆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

沉默片刻,黎榆开口:“宸瑜,你说...我们为什么会灵力共鸣?”

佛子望着潺潺溪水:“佛门讲因果。”

“又是因果。“黎榆撇嘴,“就不能有点新鲜说法?”

宸瑜忽然转头看她,目光深邃:“那你觉得是什么?”

黎榆没想到他会反问,愣了一下才道:“我觉得...就像两种化学物质相遇会产生反应一样,我们的灵力可能恰好具备某种互补性?”她自嘲地笑笑,“不过这解释听起来更不靠谱。”

“化学...物质?”宸瑜敏锐地捕捉到这个陌生词汇。

黎榆暗叫不好,又差点说漏嘴。正当她思考如何搪塞时,苏妙妙的声音从营地传来:“开饭啦!”

晚餐是云无心不知从哪猎来的野味和苏妙妙采集的山菌,配上颜清羽特制的茶汤,竟出奇地美味。饭后,云无心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壶酒。

“杏花酿,我师父的珍藏,”他眨眨眼,“佛子和儒生就别想了,我们三个享用。”

黎榆本不想喝,但想到今天的惊险经历,还是接过一杯一饮而尽。辛辣中带着甜香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浑身一暖。

“好酒!”她赞叹道,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三杯下肚,黎榆已经脸颊绯红,眼神迷离。苏妙妙见状赶紧夺过她的杯子:“够了够了,我可不想照顾一个醉鬼。”

“我没醉~”黎榆拖长音调,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结果一脚踩空,直接栽进宸瑜怀里。

佛子浑身僵硬,双手悬在半空,不知该放哪好。黎榆却已经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肩上嘟囔:“借我靠会儿...”

云无心吹了声口哨,被苏妙妙踹了一脚。颜清羽体贴地起身:“我去溪边走走。”

最终,苏妙妙和云无心也借口检查结界离开了,篝火边只剩下黎榆和宸瑜。夜风轻拂,火星噼啪,黎榆的呼吸渐渐平稳,似乎睡着了。

宸瑜低头看着她被火光映红的侧脸,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柔软。从小到大,他都被教导“心若止水”,可此刻,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跳动。

“心动则万物动...”他轻声自语,想起净业宗残碑上的文字。

黎榆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肩膀,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宸瑜犹豫片刻,最终没有挪开,而是轻轻为她拢了拢散落的发丝。

这一夜,向来严守戒律的佛子,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到了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