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涂药

看着安娜狼吞虎咽地吃完晚饭，艾登的眼神不自觉地流露出温暖的神色。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这样和别人坐在一起吃饭了，从心底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情感，暖暖的，很温馨。

将盘中的晚饭全部消灭后，安娜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向艾登，虽然眼神中还残余着提防和警惕，但明显能感受到少了许多害怕。

艾登觉得自己和少女已经建立起初步的链接，这是个很好的开始。

“吃完了把盘子放在门口就好了，明天会有人来收的。”

安娜听话地点了点头，双手无所适从地放在膝盖上，她用目光偷瞥着艾登，看起来有些踌躇，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胆子还是很小。

艾登从旁边拿起一块毛巾递给她，示意她用热水洗漱：“拿毛巾洗一洗身子吧，明天我带你去奥瑟兰，那边有我认识的人，她那里有条件可以洗澡。”

奥瑟兰，距离这座边境小镇最近的一座大型城市，商业发达，汇聚了大量商人和投机者。每次收集到稀有昂贵的素材，艾登都会在当地的交易市场卖掉换取报酬。

“奥瑟兰？”

安娜对这个城市只是有所耳闻，那是一个离村子十分遥远的大城市。

“对，我要去那边卖东西，然后再检查一下眼睛还能不能治好。”艾登指了指自己紧闭着的左眼，将毛巾塞到了安娜手中。

安娜接过毛巾迟疑了一阵，她偷偷地瞥了他一眼，像是要窥探艾登的想法，然后才犹豫地脱下破破烂烂的外衣，坐在小板凳上蜷缩着身子，将毛巾浸入水桶开始擦拭身体。

旅馆其实有提供淋浴间，但艾登实在不放心安娜一个人去，只好要了一桶热水简单地擦拭一下。

视线停留在安娜瘦骨嶙峋的背部，稀疏的黑色长发下缺少血肉填充的娇小身躯骨节突出，一块青一块紫的瘀伤妆点在肌肤，和缺少血色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让人不忍直视。

“嘶......”

安娜一边擦拭着身体，一边发出小声的痛呼，每当触碰到身上的淤青处，她脸上的五官便会扭作一团，只从牙缝中挤出呻吟一般的吸气声，简直像是在受刑一般。

艾登不自觉地紧锁眉头，错开视线。

年龄比自己小的少女却遭受过如此恶毒的疼痛，怜悯和心疼的情绪让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仿佛被死死揪住，连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

或许是出于自尊心，又或许是出于难为情，安娜咬着嘴唇尽力压低声音，汗水打湿了她的脸颊，将那张薄纸一般的苍白面孔染上不健康的红色。

如幼兽呜咽一般的呼吸声在房间里起伏波动，好似惊悸的心跳声。

在她擦拭的这段时间，艾登在一边翻出了几件自己的衣裳，准备待会让安娜穿上，虽然可能不太合身，但肯定还是比她原本身上那一件好多了。

等到安娜终于擦拭好全身，近乎虚脱一般瘫坐在椅子上，艾登从床边的柜子上拿起伤药，缓步走到她旁边，弯下膝盖半跪在她背后。

“把头发梳到前面去，我帮你上药。”

安娜吓了一跳，回过头看了一眼艾登，眼神闪烁，但最后还是默默地听从他的指示，把枯黄的长发从脖颈两侧捋到胸前，露出满是伤痕的背部。

她的背很瘦小，脊骨嶙峋，每节凸起的骨节都泛着青白的光，仿佛随时都要刺破皮肤，让人联想起干涸河床上留下的水流痕迹。

淤青的伤势爬满了身体，透过这些伤处艾登仿佛能看到安娜遭受到的那些毒打，满腔的激愤自然而然地堆积在心头，却又因为找不到宣泄的出处而只能化作无尽的怜惜。

要注意好力道，艾登暗暗告诫自己。

在手上抹好药膏，他尽可能轻柔地用指尖触碰在安娜的背后，小心地控制好力道，将药膏均匀地涂抹在伤处。

指尖传来的温度很凉，手感粗糙，每抹上一处便能感觉到面前娇小身躯的颤抖，安娜始终闷声忍受着痛楚，手里紧攥着的毛巾几乎要被扯烂。

再轻点。

再轻一点。

他反复地在心底重复，像是触碰易碎的玻璃制品一般小心地涂抹着药膏。

因为尽可能地控制着轻柔的力道，涂药的动作也不可避免地放慢了很多，直到在背部所有能看到的淤青全部涂上伤药，艾登长出一口气，额头已经被汗水打湿。

他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心底涌上疲劳。

“还疼吗？”

“......不疼了。”

安娜浑身战栗地回道。

即使知道她在说谎也无法拆穿，只能给予她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倍感无力的艾登抿着唇，把药膏递给安娜：“其他的地方你自己擦吧。”

安娜接过药膏，小声地回了一句谢谢。

“衣服放在床边了，你擦好药以后赶紧换上，别着凉了。”艾登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衣服，露出精瘦强悍的健壮身体。

常年游走在狩猎的生死边缘使得艾登身上留下了许多痕迹，大大小小的伤疤分布在全身上下，如同英勇的勋章，结实的身体勾勒出完美的肌肉线条，宛若雕塑家精心雕琢出的艺术品一般，透着惊心动魄的美感。

“哇......”

正在擦药的安娜听到声音转过头，刚好看到艾登布满伤痕的上身，发出小声的惊呼。

艾登揉了揉自己的胸口，活动了下酸软的肌肉：“吓到你了吗？”

“没...没事。”安娜抱起床上的干净衣物，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雇佣兵并不是什么清闲的职业，更何况艾登一向是一个人行动，即使他足够小心谨慎，在委托中受伤已经是家常便饭。

更何况还会遇到像今天这样的意外状况。艾登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眼，依然只有火辣辣的痛感。

用热水擦拭了一遍疲惫的身躯，他擦完身子，放松地舒展一下肌肉，感觉状态恢复了一点。

“衣服换好了吗？

“换好了。”

安娜小声地回应道，她身上穿着艾登的衣服，不合尺寸的衣服将她衬托得更显娇小，搭配上那消瘦的少女脸庞让人不由升起一抹保护欲。

用热水简单清洗过后，少女狼狈凄惨的模样大有改善，虽然依然能从脸上看出营养不良、缺少血色，但从干净端正的五官上已经能预见她以后会成长为一个漂亮的大姑娘。

“衣服没问题吧？”

“没有，很暖和。”

安娜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安分地坐在床沿，还是有点畏畏缩缩。

艾登点了点头，掀开床上的被子。

“那就上床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