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的眼泪在父亲离开的那一刻决堤，她迅速转身，不让父亲看到自己的脆弱。
与南方九月缠绵的雨声截然不同，九月的北方比家乡舒爽很多。金穗踩碎校门口最后一片潮湿的梧桐叶时，北方的风正掀起她米黄色连衣裙单薄的裙摆。
行李箱轮子在柏油路上磕出脆响。她仰头望着赭红色教学楼，玻璃幕墙折射的阳光刺得眼眶发酸，忽然想起母亲塞进背包的藿香正气水——玻璃瓶上母亲用红笔画的太阳笑脸被汗水晕染，此刻正贴着后颈，被汗水洇得温热。
图书馆门前人流像打翻的活字印刷盘，仿宋体书法横幅'格物致知'正在脱落金粉，哲学系掉漆木牌斜插在裂缝里。金穗倒退拍摄录取通知书时，青铜饕餮獠牙精准钩住“哲“字缺失的那一撇，蓝布碎花行李箱碾过裂缝时，箱轮卡进木纹裂痕发出牙酸的吱嘎声。
“啊……”
金穗踉跄着栽进一片混合着艾草与沉香的陌生气息里，摔了个结结实实屁股墩儿，疼痛让她皱起了眉头。瞥见对方锁骨处晃动的银锁——錾刻“悬壶济世“的锁面竟贴着派大星贴纸，陈旧红绳在颈后系成中医方剂里的“如意结“。
“对不起，对不起”一个男同学忙不迭的道歉，手里的电话摔在地上，一手去捡掉在地上的手机，一手伸出来去拉金穗。
她抿着唇侧身避开那只手，掌心按在粗粝的柏油路上借力起身。瞥了一眼男孩手掌的胎记，只心想：我的新裙子呀！
“没事儿，是我没注意到后面有人。”心里却想着应该让他赔我的裙子，好在只是沾了些土。
“同学，你的书”男孩捡起金穗掉在地上的余华的《第七天》，“你是中文系的，中文系报到处在那边”顺手指了指大厅右角，人最多的地方。
“我是哲学系的”金穗拍了拍书上的尘土，她冷冷地说道。
“啊！”男孩显然没想到这个女孩是哲学系的，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我以为哲学系没有女生呢。”他挠了挠头，似乎有些尴尬。
“怎么女生不能学哲学吗？”金穗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质问，眼神中透露出不悦，虽然她也是不情愿才来这里的。
“不……不，不好意思。”男孩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连忙解释。“当然，波伏娃是存在主义女性的先驱，还有中国春秋时期的邓曼，都是了不起的女性哲学家。”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紧张。
金穗并不知道邓曼是谁，还有那个什么娃。只是惊讶。心想：这人貌似还挺厉害。
金穗这才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个同学，个子不算太高，估计有一米八多，略显清瘦，头发微微有些凌乱。被自己摔倒时拽开的白衬衫，搭配黑色的长裤和一双洗得发白的靛蓝回力鞋，衣着朴素却干净利落，给人一种清爽、精神的感觉。
“你的手机？不好意思。”金穗回过神来，想到刚才把对方的手机碰地上了，心中有些愧疚。
“不要紧，只是手机壳裂了。”男孩微微一笑，眼神中没有看出有什么责怪的神情。
“回头，我赔你一个。”看着对方手机壳竟然是海绵宝宝，金穗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声来，“一个男孩子，你的手机壳……到很别致”。
男孩没有说话，轻轻地拭去上面的土擦过派大星图案时格外轻柔。
“同学来，把这张表填了。”报到处学长的声音缓解了二人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