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卷一百四十五·后梁末帝纪(下)

龙德元年(公元921年)春正月癸巳日,皇帝下诏规定,诸道入京奏事的判官,应由御史台负责点检,应该在正衙退后,方便到中书门下进行公参辞谢。要是有违反规定的情况,需将其姓名、官衔奏报。对于当面赐予章服的情况,仍命令阁门使取本官的状子申报中书门下,接受敕牒之后,才可以列入新的官衔。甲辰日,任命河东道行营西面应接使、前静胜军节度、崇裕等州观察处置等使、特进、检校太尉、同平章事温昭图为匡国军节度、陈许蔡等州观察处置等使。任命北面行营副招讨使、匡国军节度、陈许蔡等州观察处置等使、光禄大夫、检校太傅王彦章为宣义军节度副大使,主持节度事务,兼任郑、滑、濮等州观察处置等使,依旧担任北面副招讨使。

二月己未日,任命暂代静胜军节度观察留后、前汝州防御使华温琪为静胜军节度观察留后,依旧担任检校太傅。丙寅日,荆南节度使、检校太师、兼中书令、渤海郡王高季昌被任命为守中书令,依旧担任荆南节度使。庚午日,晋州建宁军节度观察留后刘玘被任命为晋州节度使、检校太保。壬申日,史馆上奏说:“我们看到北齐文士魏收撰写《后魏书》时,从魏太武初期到北齐,该书一直未能完成,于是大力征集百官的家传,经过编纂、斟酌,依据条目甄别选用,搜寻访求遗散亡佚的资料,几年的时间,终于写成一代典籍,并被编入北史,这并非虚言。如今我们请求明确下诏,敕令内外百官以及前资士子、帝戚勋贵之家,都各自交纳家传,详细叙述父祖的事迹、行迹源流以及才能、学术、品德、功业等确实可考的内容,并编纂好后送交史馆。如果还记得前朝会昌年以后的公私之事,也任凭抄录送交官府,都必须如实书写,不需要华丽的辞藻。再加上经历兵火之后,简牍文献很少留存,所有内外臣僚,曾经有过奏行的公事,涉及制度设置,或者讨论制度沿革,或者章疏文词中有可采用之处的,都允许编录送交收纳。等到史馆进行修撰的时候,考察所上交的公事,与中书门下的文案事务相符合,或者所记录的格言、正辞经过询访没有差错的,都予以编载。希望忠臣名士的事迹,能一同流传彰显家国的光辉;孝子顺孙能得以记录祖先的伟大功业。而且周朝的德政能在殷朝的记载中体现,舜帝的典章能在大禹的功绩中留存,这样不仅可以知晓十世之事,也希望能成就一朝的大典。臣有幸被委任,担任监修之职,为了弥补自己的失职,冒昧向皇上进言。”皇帝下诏听从了这个建议。盐铁转运使敬翔上奏说:“请求在雍州、河阳、徐州三处重新设置场院征收茶税。”皇帝听从了他的建议。己卯日,礼部尚书、充西都副留守兼判尚书省事崔沂上奏说:“西京都省,凡是有公事奏报,常常需要借用官印来施行,请求铸造尚书省分司印一面。”皇帝听从了他的建议。当月,镇州大将王德明杀掉了他的主帅王熔,自称留后,派遣使者前来请求援助。宰臣敬翔请求答应他,而租庸使赵岩等人认为不可以,于是此事作罢。

三月丁亥朔日,祠部员外郎李枢上奏说:“请求禁止天下私自剃度僧尼,并且不许随意求取师号和紫衣。如果有人愿意出家受戒,都必须到京城比试技艺学业后才能施行,愿意还俗的听任其自便。”皇帝下诏说:“两都左右街赐予紫衣及师号的僧人,委托功德使开列名单奏报。今后有缺额时,才可以奏荐,并且必须道行精深、戒腊高深,才能够补缺。每次遇到明圣节,两街各自允许在官坛剃度七人。诸道如果要剃度僧人,也仰仗到京城的官坛进行,并且命令祠部给予度牒。今后只在两街设置僧录,道录、僧正等职位一并废除。”己丑日,前兵部郎中杜光乂被任命为左谏议大夫退休。壬寅日,将襄州鄢县改名为沿夏县,亳州焦夷县改名为夷父县,密州汉诸县改名为胶源县,这是听从了中书舍人马缟的请求。

夏四月,陈州刺史惠王朱友能反叛,起兵攻打京城。皇帝命令将领出兵迎击,打败了他。朱友能逃到陈州据守,皇帝下诏让张汉杰率兵前往讨伐。皇帝敕令开封府的太康、襄邑、雍丘三县,因为遭受陈州贼军的冲击,这一年的夏税只按照现有的青苗数量缴纳。

五月丙戌朔日,皇帝下令说:我听说只有君主的行为能感动上天,只有圣人能遵守时宪,所以君主行善则天降福,作恶则天降灾。我以渺小之身,位居王公之上,却不能承担先帝艰难的国运,因此导致百姓陷入涂炭的危境。战争频繁兴起,灾害不断降临,我反省其中的过错,大概都在我自身。所以北方有边境狡猾逞凶的军队,西方有蒲州、同州叛乱的军队,连年征战,多年转运粮草,残害我的士民,侵占我的郡县。军队没有充足的粮草供应,百姓家中没有一石的储备,而且又有水灾泛滥,虫蝗成灾,上天的警戒谴责降临,百姓的怨恨叹息声传来。更何况在骨肉至亲之间,有人私自发动战争,在京城附近,竟然做出欺凌暴虐的事情。我只能责备自己、归罪自己,怎敢埋怨上天、责怪他人。大概是我没有德行侍奉上天,没有功劳惠及百姓,不利于时势的事情没能去除,有益于百姓的事情没能施行。处理事情在斟酌方面有欠缺,发布命令也不够恰当,从而招致了灾患,引发了祸殃。罪责在我自身,我不敢自我赦免。日夜恐惧,寝食难安,我将激励自己来平息灾祸,发布恩泽以顺应民心。如今南风正盛,旭日初升,既然已经到了正阳之月,历法应该更改一个美好的年号。希望更新的政令,能让华夏百姓共同欢悦;期望能够时刻反思自己的内心,与历代皇王的治国之道相契合。贞明七年,应该改为龙德元年,天下正在监禁的罪人,除了犯有大辟之罪的以外,都依次递减一等刑罚。德音到达后,三天内梳理完毕并奏报。所欠贞明三年、四年的各种残欠,以及五年、六年的夏税残税,一并免除。对侍卫亲军以及诸道行营的将士们按等级进行颁赐优赏,已经按照别的敕令进行了安排。被贬官的人酌情调职,已经调职的恢复原有官职。被长期流放的人各自迁移到靠近内地的地方,已经迁移的允许回到家乡,以前的朝官,寄居在远方的,仰仗当地长官提供资助前往京城。内外文武常参官、节度使、留后、刺史,父母去世的都给予封赠。公私债务,利息达到本金一倍以上的,不得利上生利。先前在战场上阵亡的将校,各自给予追赠。

任命宣和库使、守右领卫将军李严暂代兖州军州事务。丁亥日,皇帝下诏说:“郊祀大礼,过去有丰厚的恩赏,而御殿改元,近来没有赏赐。如今不遵循旧例,特别表示恩惠。行营将士的赏赉已经给付其家中,应该命令招讨使霍彦威、副招讨使王彦章、陈州行营都指挥使张汉杰向诸军说明情况。当月,兖州节度使、充河东道行营都招讨使刘鄩去世。

六月己亥日,任命都检点诸司法物使、检校司徒、行左骁卫大将军李肃为右威卫上将军。

秋七月,陈州的朱友能投降。庚子日,皇帝下诏说:“我君临天下,像养育子女一样养育万民,只秉持不偏不党的心意,希望符合无私的国运。那些和我有亲属关系的人,虽然我有深厚的亲族情谊。但如果触犯国家的法纪,就难以坚持宽宏大量的原则。必须遵守常法,以显示最大的公正。特进、检校太傅、使持节陈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上柱国、食邑三千户惠王朱友能,被封为王爵,治理州郡,接受元帅的委任,处于千里封疆之地。官职不断晋升,已经达到崇高显贵的地位,时常给予赏赐,以表示优厚恩宠。他应该深切感恩,想着尽忠守节,安抚百姓应当施行仁政,辅佐朝廷期望能践行忠诚的规范。然而他亲近小人,接受他们的邪说,竟然举兵攻打京城,敢于越境残害百姓,侵犯京城郊区,惊扰皇室,远近之人都很嫉恨,各种谋划纷纷陈说。等到兴兵问罪时,很快就验证了他并非真心反叛的情况,他在章表中恳切地陈述,愿意束身前往朝廷,详细叙述艰难危急的情况,希望得到宽恕。我不得不委屈自己,姑且追求仁爱,特地施行宽免之法,这也是依据议亲之律。从事情的体统来看,也有朝廷的规章,只施行贬责的文书,来平息众人的议论。可将他降封为房陵侯。唉!君臣之间的礼仪,他有不恭敬的地方;兄弟之间的恩情,我一直秉持关爱。但看这从轻的处罚,怎能符合众人的心意,所有的臣僚,应当体会我的心意。”甲辰日,下令将特进、检校太傅、衡王朱友谅封为嗣广王。

冬十月,北面招讨使戴思远攻打德胜寨的北城,晋军前来救援,戴思远在戚城战败。

龙德二年(公元922年)春正月,戴思远率军偷袭魏州。当时晋王正忙着攻打镇州,所以戴思远趁着这个机会乘虚而入,成功攻陷成安,随后便加紧攻打德胜北城,晋将李存审竭尽全力顽强拒守。二月,晋王带兵赶到,戴思远见状便收拢军队撤退,重新据守杨村。八月,段凝、张朗进攻卫州,并将其攻下,俘获了刺史李存儒并献给朝廷。戴思远又相继攻下淇门、共城、新乡等三个县。从这时起,澶州以西、相州以南的地区,都被梁占据,晋军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军事物资储备。

龙德三年(公元923年)春三月,晋潞州节度留后李继韬派遣使者献城归顺梁。在此之前,李继韬的父亲李嗣昭担任潞州节度使,在镇州城下战死,晋王原本想让李嗣昭的长子李继俦继承父亲的职位。但李继韬在潞州,却将李继俦抓起来囚禁了,然后派使者来表示愿意归附梁,还把自己的两个幼子送去当人质。泽州刺史裴约不认同李继韬的做法,于是皇帝任命董璋为泽州刺史,并让他带兵去攻打裴约。

夏四月己巳日,晋王在魏州登上唐帝之位,将天祐二十年改为同光元年。闰月壬寅日,唐军偷袭郓州,将其攻陷。巡检使、前陈州刺史刘遂严,本州都指挥使燕颙逃回京师,两人都被在都市斩首。

五月,任命滑州节度使王彦章为北面行营招讨使。辛酉日,王彦章率领水师从杨村寨顺河而下,砍断了德胜的浮桥,然后进攻南城,成功将其攻下,斩杀了数十人。唐帝放弃德胜的北城,集合军队退保杨刘。己巳日,王彦章、段凝包围了杨刘城。六月乙亥日,唐帝率军援救杨刘,秘密行军到博州,在黄河东岸修筑营垒。戊子日,王彦章、杜晏球率兵猛攻博州的新营垒,未能攻克,于是退保邹口。

秋七月丁未日,唐帝率军沿着黄河向南进发。王彦章放弃邹口,又回到杨刘。己未日,王彦章从杨刘拔营,退保杨村寨。八月,任命段凝代替王彦章为北面行营招讨使。戊子日,段凝在王村扎营,率军从高陵渡河,又靠近黄河后返回。董璋攻打泽州,将其攻下。庚寅日,唐帝在胡城驻军,先锋将康延孝率领百骑投奔唐,把梁军的军事机密全部泄露。皇帝命令滑州节度使王彦章率兵屯守在郓州的东境。九月戊辰日,王彦章率兵渡过汶水,在递防镇与唐军相遇,王彦章作战失利,退保中都。

冬十月辛未朔日,发生了日食。甲戌日,唐帝率军偷袭中都,王彦章的军队溃败,于是王彦章与监军张汉杰以及赵廷隐、刘嗣彬、李知节、唐文通、王山兴等人都被唐军俘获。第二天,王彦章在任城被处死。皇帝听闻中都战败,唐军正长驱直入即将到来,便派遣张汉伦骑着驿马到黄河边上召段凝回援;可张汉伦不幸坠马伤了脚,又遭遇洪水阻挡,无法前进。当时禁军还有四千人,朱圭请求用这些禁军抵御唐军,皇帝没有听从,而是登上建国门召来开封尹王瓒,对他说:“段凝还没到,国家社稷就靠你的谋划了。”王瓒随即驱使军民登上城墙做好防备。有人劝皇帝向西逃奔洛阳,赵岩说:“局势已经如此,一旦下了这城楼,谁的心能保证可靠呢。”皇帝于是作罢。不久有人来报:“晋军已经过曹州了!”皇帝把传国宝放在卧室内,不一会儿就不见了,原来是已经被身边的人偷去迎接唐帝了。皇帝召来控鹤都将皇甫麟,对他说:“我和晋人是世仇,不能等着被他们用刀锯处死,你可以结束我的生命,别让我落入仇人之手。”皇甫麟不忍心下手,皇帝说:“你不忍心,是要出卖我吗!”皇甫麟举起刀想要自刎,皇帝拉着他,两人相对大哭。戊寅日傍晚,皇甫麟在建国楼的廊下向皇帝进刀,皇帝驾崩(《五代会要》记载:末帝享年三十六岁)。皇甫麟随即自刎而死。黎明时分,唐军攻打封丘门,王瓒出城迎接并投降。唐帝进入宫中,后妃郭氏哭泣着迎接下拜。当初,许州进献了绿毛龟,宫中专门建造屋子来饲养,命名为“龟堂”。皇帝曾经在集市上买珠子,之后说:“珠子的数量足够了。”众人都觉得这是不祥之言。皇帝末年改名为“瑱”字,有人解读“瑱”字,说一十一,十月一八日(按:此句可能有脱漏或衍字,大概是当时附会的人把“王”字拆成“一十一”,把“真”字拆成“十月一八”。《册府元龟》记载为有人解释“瑱”字,“一十一,十月一八”,可知此句“日”字因为下文有“日”字而衍出,现在姑且保持原样),果然在龙德十一年的十月九日灭亡。

唐帝刚进入东京时,听说皇帝已经去世,怅然叹息道:“无论是敌对带来的怨恨,还是恩惠,都不应牵连到后代。我和梁主对峙了十年,遗憾不能活着见到他的面。”不久下诏让河南尹张全义收葬皇帝的遗体,而皇帝的首级则藏在太社。晋天福二年(公元937年)五月,下诏说太社先前收藏的唐朝罪人的首级,允许其亲属及旧僚收葬。当时右卫上将军娄继英请求收葬,恰逢娄继英获罪,于是下诏让左卫上将军安崇阮收葬。

史臣评论说:末帝为人仁慈却缺乏武略,明察却不能洞察奸邪,上没有可以凭借的积德之基,下有弄权的大臣辅佐,最终导致强敌突然到来,国家的大运很快终结。虽然天命有所归属,但也是人谋失误所致。真是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