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卷二百一十三·明仁宗本纪

仁宗敬天体道纯诚至德弘文钦武章圣达孝昭皇帝,名朱高炽,是成祖朱棣的长子。他的母亲仁孝文皇后,曾梦到一位头戴冠冕、手持玉圭的人前来拜见,醒来后便生下了仁宗。仁宗自幼端庄稳重、沉静内敛,言行举止都合乎规矩。年纪稍大一些后学习射箭,每次射箭都能射中目标。他还喜好学问,跟从儒臣们讨论学习,从未间断。

洪武二十八年(公元1395年),朱高炽被册封为燕世子。曾有一次,太祖朱元璋命他与秦、晋、周三世子分别检阅卫士,他回来得最晚。太祖询问原因,他回答说:“清晨非常寒冷,我等卫士们吃完朝食后才进行检阅,所以回来晚了。”太祖又命他们分别审阅奏章,他唯独选取那些与军民利益和疾苦密切相关的内容禀告太祖。有的奏章文字出现谬误,他却不向太祖奏报。太祖指着这些谬误问他:“孩子,你是忽略了这些吗?”他回答道:“我不敢忽略,只是觉得这些小的过错不值得烦劳陛下听闻。”太祖又曾问他:“尧、汤时期发生水旱灾害,百姓依靠什么呢?”他回答说:“依靠圣人体恤百姓的政策。”太祖听后高兴地说:“这孩子有做君主的见识啊。”

成祖朱棣起兵时,世子朱高炽留守北平,他善于抚慰士卒,凭借一万人抵抗住了李景隆的五十万大军,北平城得以保全。在此之前,郡王朱高煦、朱高燧都因为聪慧狡黠而受到成祖的宠爱。而且朱高煦跟随军队作战有功,宦官黄俨等人又与朱高燧结党,暗中谋划夺取嫡长子之位,还诬陷世子。恰逢朝廷给世子送来书信,意图离间他们的关系。世子没有打开书信,而是派人快马加鞭将书信呈给成祖。然而黄俨却抢先暗中向成祖报告说:“世子与朝廷勾结,朝廷的使者已经到了。”没过多久,世子所派的使者也到了。成祖打开书信一看,于是感叹道:“差点杀了我的儿子。”成祖即位后,将北平改为北京,仍然命世子留守。

永乐二年(公元1404年)二月,世子朱高炽才被召到京城,被立为皇太子。成祖多次北征,命皇太子监国,裁决各项政务。每当四方出现水旱灾害、饥荒的情况,皇太子总是派遣人员前去赈济抚恤,他的仁爱之名广为传扬。而朱高煦、朱高燧和他们的党羽却时刻等待机会进谗言、构陷皇太子。有人问太子:“你知道有进谗言的人吗?”太子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尽到做儿子的职责罢了。”

永乐十年(公元1412年),成祖北征回来,因为皇太子派遣使者迎接来迟,并且书信奏章中的言辞有不妥之处,成祖将太子身边的官僚黄淮等人全部征召下狱。永乐十五年(公元1417年),朱高煦因罪被迁徙到乐安。第二年,黄俨等人又诬陷太子擅自赦免罪人,太子身边的官僚很多因此被定罪处死。侍郎胡濙奉命调查此事,他秘密上奏了太子忠诚、恭敬、孝顺、谨慎的七件事,成祖的疑虑才得以消除。后来黄俨等人谋划拥立朱高燧,事情败露后被诛杀,朱高燧因为太子的极力辩解才得以免罪,从这以后太子的地位才开始稳固。

永乐二十二年(公元1424年)七月,成祖在榆木川驾崩。八月甲辰日,遗诏送到,朝廷派遣皇太孙到开平迎接成祖的灵柩。丁未日,将夏原吉等人从狱中释放出来。丁巳日,朱高炽即皇帝位。大赦天下,将明年定为洪熙元年。下令停止西洋宝船的航行、停止在迤西购买马匹以及停止在云南、交阯的采办事务。戊午日,恢复夏原吉、吴中的官职。己未日,武安侯郑亨镇守大同,保定侯孟瑛镇守交阯,襄城伯李隆镇守山海关,武进伯朱荣镇守辽东。重新设立三公、三孤的官职,让公、侯、伯、尚书兼任这些职位。晋升杨荣为太常寺卿,金幼孜为户部侍郎,同时依旧兼任大学士,杨士奇为礼部左侍郎兼华盖殿大学士,黄淮为通政使兼武英殿大学士,他们都掌管宫廷内的诏令起草等事务,杨溥为翰林学士。辛酉日,镇远侯顾兴祖担任总兵官,讨伐广西反叛的蛮人。甲子日,裁减多余的官员。乙丑日,召汉王朱高煦前往京城。戊辰日,将被贬谪隶属军籍的官吏释放回乡。己巳日,下诏规定文臣年满七十岁的可以退休。九月癸酉日,交阯都指挥方政与黎利在茶笼州交战,战败,指挥同知伍云奋力战死。丙子日,将尚书黄福从交阯召回。庚辰日,黄河在开封泛滥,朝廷免除当地的税粮,并派遣右都御史王彰前往抚恤当地百姓。壬午日,皇帝敕令从今以后官府所用的物料,在产地按照价值购买,凡是通过科派而使百姓困苦的,绝不宽恕其罪责。癸未日,礼部尚书吕震请求皇帝除去丧服,皇帝没有准许。乙酉日,增加各位王爷的每年俸禄。丙戌日,将风宪官补充到地方任职,任命给事中萧奇等三十五人为州县官员。丁亥日,黎利侵犯清化,都指挥同知陈忠战死。戊子日,开始设立南京守备,由襄城伯李隆担任此职。乙未日,将畿内百姓所养的官马分散到各个卫所。戊戌日,赐给吏部尚书蹇义以及杨士奇、杨荣、金幼孜每人一枚银章,上面刻着“绳愆纠缪”,皇帝告诉他们要齐心协力辅佐政务,凡是有缺失应当进言的,用印密封后上奏让皇帝知晓。

冬天十月壬寅日,停止在民间购买金银,撤销两京户部的行用库。癸卯日,皇帝下诏让天下的都司卫所修缮城池。戊申日,通政使请求将各地关于降雨情况的奏章送给事中收存。皇帝说:“祖宗下令让天下奏报降雨情况,是想了解水旱灾害,以便施行抚恤百姓的政策。这些奏章积累在通政司,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意义,现在又让给事中收存,这是想让上面的人最终都不知道情况啊。从今以后,奏章一到就立即上奏让我知晓。”己酉日,册封妃张氏为皇后。壬子日,立长子朱瞻基为皇太子。封其他儿子朱瞻埈为郑王,朱瞻墉为越王,朱瞻墡为襄王,朱瞻堈为荆王,朱瞻墺为淮王,朱瞻垲为滕王,朱瞻垍为梁王,朱瞻埏为卫王。乙卯日,皇帝下诏让朝廷内外的官员举荐贤才,严格实行举荐人连坐的法律。丁巳日,命令三法司会同大学士、府、部、通政司、六科在承天门审讯囚犯,并将其定为法令。庚申日,增加京官和军士的每月俸禄。丁卯日,提拔监生徐永潜等二十人为给事中。十一月壬申初一,皇帝下诏给礼部:“建文时期各位大臣的家属,在教坊司、锦衣卫、浣衣局以及做习匠、在功臣家为奴的,全部赦免成为平民,归还他们的田地。因进言而被贬谪戍边的人的家属也同样处理。”癸酉日,皇帝下诏给有关部门:“分条列出那些对百姓不方便的政令上奏让我知晓,凡是遭受灾害却不立即请求赈济的,要治罪。”阿鲁台前来进贡马匹。甲戌日,皇帝下诏让群臣进言时政的缺失。乙亥日,赦免兀良哈的罪行。开始命令京城附近各卫所的官军轮流到京师操练。丙子日,派遣御史巡察边境卫所。癸未日,派遣御史分赴天下,考察官吏。丙戌日,赐给户部尚书夏原吉“绳愆纠缪”银章。己丑日,礼部上奏请求在冬至节接受朝贺,皇帝没有准许。庚寅日,皇帝敕令各位将领严格加强边防准备。辛卯日,禁止有关部门擅自役使屯田的军士。壬辰日,都督方政与荣昌伯陈智镇守交阯。这个月,皇帝告诫蹇义、杨士奇、夏原吉、杨荣、金幼孜说:“前世的君主,有的妄自尊大,厌恶听到直言,臣下们相互迎合附和,以至于最终失败。我和你们应当以此为戒。”又告诫杨士奇说:“近来群臣很有忠心和仁爱之心,我有过错正自己后悔的时候,进言的人就已经来了,很合我的心意。”十二月癸卯日,赦免建文时期各位大臣在外的亲属中全家戍边的,留下一人,其余的全部释放回乡。辛亥日,在奉天门西边的墙壁上张贴天下三司官员的姓名。癸丑日,免除遭受灾害地区的税粮。庚申日,将文皇帝朱棣安葬在长陵。丙寅日,镇远侯顾兴祖平定了平乐、浔州的蛮人叛乱。

这一年,丁阗、琉球、占城、哈密、古麻剌朗、满剌加、苏禄、瓦剌前来进贡。

洪熙元年(公元1425年)春天正月壬申初一,仁宗驾临奉天门接受朝贺,不演奏音乐。乙亥日,仁宗敕令朝廷内外的群臣要做好各自的本职工作。己卯日,祭祀太庙。建立弘文阁,命令儒臣入宫值班,由杨溥掌管阁中事务。癸未日,因为当时雪一直没有降下,仁宗敕令群臣修身反省。丙戌日,仁宗在南郊祭祀天地,同时以太祖、太宗配享。壬辰日,对于朝廷中请假回家省亲的大臣,根据情况赐予不同数量的钞,并将其定为法令。己亥日,布政使周干、按察使胡概、参政叶春巡视南畿、浙江地区。二月辛丑日,向各位边将颁发将军印。戊申日,祭祀社稷。命令太监郑和守备南京。丙辰日,举行耕耤田的仪式。丙寅日,将太宗的神主牌位附祭于太庙。这个月,南京地区多次发生地震。三月壬申日,前光禄署丞权谨因为孝行被提拔为文华殿大学士。丁丑日,仁宗征求大臣们的直言进谏。戊子日,隆平发生饥荒,户部请求将官麦借贷给百姓。仁宗说:“直接赈济他们就好,为什么要借贷呢?”己丑日,仁宗下诏说:“刑罚是用来禁止暴力、制止邪恶,引导百姓向善的,而不是致力于诛杀。有的官吏或许会刻意罗织罪名、牵强附会,以至于造成冤屈和滥用刑罚的情况,朕对此深感怜悯。从今以后,定罪都必须依照法律来拟定。如果朕因为过于嫉恶如仇,在法律之外使用刑罚,司法部门要坚持上奏。如果五次上奏我仍不允许,就会同三公、大臣一起坚持上奏,直到我允许为止。各个部门不得鞭打囚犯的背部,也不得施加宫刑。有自行阉割的人,以不孝论处。如果不是谋反罪,不要连坐其亲属。古代的盛世,会采集听取百姓的言论,用来作为警戒。如今奸人常常收集一些言论,诬陷他人为诽谤,执法官吏又苛刻严厉,通过罗织罪名来定成案件。刑罚不恰当,百姓就会无所适从,废除其余关于诽谤的禁令,有告发他人诽谤的,一切都不要治罪。”庚寅日,阳武侯薛禄担任镇朔大将军,率领军队巡视开平、大同边境。辛卯日,参将安平伯李安与荣昌伯陈智一同镇守交阯。戊戌日,仁宗准备还都南京,下诏将北京的各个部门都称为行在,恢复北京行部以及行后军都督府。这个月,南京地区多次发生地震。

夏天四月壬寅日,仁宗听说山东以及淮、徐地区的百姓缺乏粮食,而有关部门征收夏税却正紧迫,于是驾临西角门,诏令大学士杨士奇起草诏书,免除今年夏税以及科粮的一半。杨士奇说:“皇上的恩德太深厚了,但这件事需要让户、工二部事先知晓。”仁宗说:“拯救百姓的穷困就应当像救火和拯救溺水的人一样,不能迟疑。有关部门担心国家用度不足,必定会持有犹豫不决的态度。”于是催促宦官准备好纸和笔,让杨士奇就在门楼书写诏书。仁宗看完诏书后,立即盖上玉玺交给外廷执行。回头对杨士奇说:“现在可以告诉户部和工部的大臣了。”设置北京行都察院。壬子日,命令皇太子拜谒孝陵,随后让他留守南京。戊午日,仁宗前往天寿山,拜谒长陵。己未日,回到宫中。这个月,赈济河南及大名地区的饥荒。南京地区多次发生地震。五月己卯日,侍读李时勉、侍讲罗汝敬因为进言政事被改任为御史,不久被关进监狱。庚辰日,仁宗身体不适,派遣使者到南京召回皇太子。辛巳日,仁宗病情加重,留下遗诏传位给皇太子。就在这一天,仁宗在饮安殿驾崩,享年四十八岁。

秋天七月己巳日,给仁宗上尊谥,庙号为仁宗,安葬在献陵。

赞语说:当靖难之师起兵的时候,仁宗以世子的身份留守,保全了城池并接济了军队。在那之后,成祖常常外出北征,东宫太子监国,朝廷中没有荒废的事务。然而在这期间,仁宗多次遭遇小人的诬陷,多次濒临危险和被怀疑的境地,但最终都凭借着自己的忠诚和恭敬得以保全。他告诉别人说“我只知道尽到做儿子的职责罢了,不知道有进谗言的人”,这句话说得真好啊,这可以成为千秋万世子臣们效法的准则。仁宗在位一年,他用人和处理政务方面,好的举措数不胜数。如果上天能多给他一些时间,让他能够继续涵养百姓、休养生息,那么他的德政教化之盛,难道不会与汉文帝、汉景帝时期相媲美、相齐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