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老烟镖头

柴房里的惨叫声。

足足持续了一柱香的时间。

门外看守的镖师听得都有些瘆人了,自家张镖头终于是缓缓迈步走了出来。

他将门严丝合缝地带上。

“张镖头……”

两名看守镖师恭敬打招呼,同时忍不住偷看了一眼柴房,只见里面满地血迹,那头原本还有余力逞凶的危险妖物,此刻已然瘫软无力,好似没了生机一般。

二人齐齐咽了下口水。

“老烟叔。”

张天任刚走出柴房小院,就瞧见镖头老烟袋靠坐在石墩上,手中一杆铜烟袋,正‘咂吧咂吧’地抽着粗烟叶,吞吐着白色烟雾。

“怎么样……”

老人将烟袋放到膝盖上,抬起了头,神色认真地询问道:“问出来目的了吗?”

闻言,张天任立住身形,无奈摇头道:“没,只知道是受太行山贼大当家的指示,将镖局留守人员取而代之,待押镖队伍回来,再伺机发动突袭……却不知到底所因何事。”

老烟袋不由得皱眉,又拿起烟嘴咂了一口,深深忧虑道:“这就麻烦了。”

“家里都糟了事,总镖头他们那边怕是也有不小的事端啊!”

这群妖物披着自家镖师的人皮,显然是与昌隆镖局的押镖队伍遭遇过了,它们如此针对昌隆镖局,不是利就是仇!

老烟袋忧心忡忡。

太行山周遭镖局林立,一般同行都是冤家,相互之间使绊子、争口气的事情多有发生。

当年河北沧州的成兴镖局,镖主李冠铭以六合门传人的身份,打出了赫赫威名,一句‘镖不喊沧’,压得南来北往的外地镖局,来到沧州走镖都必定要下镖旗,摘马铃,上门拜访的。

曾有一外地镖头直言不过尔尔,李冠铭当即骑马赶来城门下,大吼一声,双手把住城门,双腿夹起烈马,马自空中‘希律律’乱叫,外地镖头当场上前惭愧道歉,成兴镖局自此名声大噪。

直到后来。

广盛镖局的镖主戴二闾,手下一新镖头不知有意无意,破坏了镖行之约,冒然喊镖,惹怒了成兴镖局的人,戴二闾再三致歉,但因坏了规矩,对方一定要讨教一番。

最后,戴二闾无奈以一手‘美人挂画’,直接将一位成兴镖局的镖头钉在了墙上,震慑山匪,打服同行,声名鹊起。

成兴镖局折了面子,明面上称赞几句英雄人物,内地里肯定是有些不对付的。

昌隆镖局这些年来风生水起,也是惹下了不少同行怨恨的。

“……”

张天任没有说话,也是皱眉思索,第一反应就是妖物是被‘七禽图’引来的。

但替苏州巡抚运送‘七禽图’的事情,少有人知,除了自家几个镖头,就没人知道了。

连老烟袋都不完全清楚。

难道是苏州巡抚自导自演?

张天任很快又暗自摇头,这并不像,毕竟给皇帝的贺礼丢了,苏州巡抚也要承担莫大的损失,乌纱帽都有可能戴不稳当了。

另外,劫镖便劫镖,又为何要杀到家里来?

“老烟叔,夜里多亏您老的娴熟箭术了,不然我和弟兄们可免不了再受些伤势……”

张天任眼见情报太少,思虑无果,便索性岔开话题道。

“你小子的临危不乱,才是颇具当年张老镖主的风采啊。”

老烟袋也不是钻牛角尖的人,他随即笑呵呵回应道。

昌隆镖局的前身。

是张承平的爷爷,‘长眉老道’张德茂一手创立的玉永镖局。

张德茂的祖父是康熙年间著名拳师,‘神拳教习’张景和,家传一手绵拳出神入化,前者毫无保留地传给了徒弟左昌德。

作为左昌德的授业恩师,二人最初一起打理玉永镖局,直到一次走镖发生意外,让张德茂晚年丧子,自此意兴阑珊,关停了玉永镖局,把一众镖师和人脉全都委托给了左昌德,还将一意做镖师的孙子张承平,一起交给了自己的徒弟。

而左昌德也一直将张承平作为接班人,用心培养,还将女儿嫁给了他。

老烟袋便是玉永镖局的老人。

之后跟随一起来了昌隆镖局,所以平日里对这位老东家的亲孙子,也是比其他人要亲近许多的。

张天任轻笑瞧着这位关系颇近的资深老镖头,忍不住心中一动,其那一手看家本领看得他心里痒痒,当即坦诚布公道:

“老烟叔,我见了您这一手凌厉箭术,实在稀罕的紧,不知您老是否方便教授小子一二?”

老烟袋一听,不禁莞尔,脸上的沟壑褶皱都被挤出来了,露出一口烟熏黄牙嘿笑道:

“你这小家伙,真能拿我老头子说笑,张家绵掌、左家弹腿皆是一绝,就是你那不知从哪偷学的剑术,看着也是不俗,你平日里多说弓箭细柔,不够悍勇,不学不学。”

“眼下,如何又要跟我这老家伙学些糟烂箭术?”

张天任闻言,也是一笑,语气却愈发真诚道:“今日一见,老烟叔这一手箭术救人于十丈之外,实在羡煞了小子,还望您勿怪先前我阅历浅薄。”

“嘿!”

老烟袋咧嘴一笑,知道这是恭维话,却是美滋滋地听下了。

他上下打量了张天任一眼,见其居然真的诚恳无比,不由得收敛玩笑姿态,沉声问道:

“真的想学?”

张天任自知这个理由无法解释自己多年态度的转变,他当即转身,口中喊着等他一等,便在老烟袋疑惑的眼神中,不知去了哪个屋子。

不多时。

他快步走回来,手中却是握着一张与众不同的暗色长弓。

老烟袋远远瞧着,嘴上的烟杆竟是慢了许多,一双眼睛好似生生在那张长弓上落地生根了。

“不瞒着老烟叔,我上次走镖虽然意外受伤,但也偶获了一件好弓,私下里越用越顺手,这才愈发生出了学箭的心思。”

张天任将五行逐鬼弓递出去。

“这……”

老烟袋一眼就看出是张绝世好弓,他立马伸手灭了烟火,将铜烟袋别在腰间,又将手掌在身上布衣擦了擦,这才郑重其事地接了过去。

他一双粗糙的老手刚抚摸上弓身,便激动地瞪大了眼,嘴里喘着粗气道:“能……能让我上手开一弓吗?”

“那是自然,老烟叔请!”

张天任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他嘴角含笑,知晓老烟叔这种玩了一辈子弓的武人,见到一张稀罕宝弓,内心是有多激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