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晓月将沉，天空彻底陷入黑暗，身后才传来一点微弱的声音：“少主，这酒好苦……”如小猫嘤咛。
楚夜寒叹息一声，转身回头看。
祝小衣直挺挺地躺在房檐处，单薄的身躯已看不出起伏。两颊凹陷成两个青黑的涡，皮肤紧贴着颧骨，像是一个精气耗尽、走到生命尽头的老妪。
“何苦呢？”
神情孤傲冰冷，语气里全是无奈。
楚夜寒蹲身扶起祝小衣坐下，一只手扶住她的背脊，同时将淡白色的灵气渡到她体内。
只是灵气灌入经脉，却如滴水入沙，转瞬消散。
感受着掌心下的躯体残破如枯木，灵力无法在崩毁的灵脉中停留。每一次输送，都像是将水倒入漏尽的破瓮，徒劳无功。
眼看着祝小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楚夜寒那双丹凤眼的神色，也越来越冰冷。
轻哼一声：“真是自讨苦吃！”
不知道这句自讨苦吃是在说祝小衣，还是在说谁。
手中的灵气却由淡白色变成了淡金色。
楚夜寒将祝小衣转过身子，双手掌心贴在她后心，淡金色灵力越发汹涌地涌入。
一刻钟后，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额间也开始渗满细密的汗珠。
随着淡金色灵力的注入。
祝小衣的脸色由灰白变成潮红。
“咳……！”
祝小衣呕出一口淤血。
“忍住。”她耳边传来低沉的嗓音，身后是一双温暖的大手，和不断往她体内涌入的精纯灵气。
“少主…不必再试了…”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个状况。
“凝神。”楚夜寒没有理会，指尖在祝小衣背后轻点，双掌一颤，一道血红色的灵力注入。
随着这道血色灵力的灌入，祝小衣躯体猛地一颤，如同久旱龟裂的大地忽逢甘霖。
那道灵力带着灼灼生机，顺着崩塌的灵脉蜿蜒而下，所过之处枯竭的经脉竟如春藤抽芽般缓缓复苏。
灵力如丝如缕地渗入丹田，将她溃散的灵气一点点聚拢。
原本如漏沙般的躯体被这股外力强行缝合，破碎的识海被温和的力量托住，止住了继续崩塌的趋势。
楚夜寒衣衫早已被汗湿。
“少主，停下吧…”
楚夜寒非但没有停下，灵力还骤然加强，就要强行修复那破碎的灵台。
原本泛出鱼肚白的天幕骤然阴沉，黑云如潮水翻涌，一道扭曲的雷光，自天空劈下。
“天劫？！“
楚夜寒猛地收手，声音里浸满惊骇。
好在楚夜寒躲开得及时，没有被雷击中，祝小衣就没有那么好运了，被劈个正着，她所在的地方，变成一个巨大的雷坑。
跳到一旁的楚夜寒看着被天雷劈成黑炭的祝小衣，想上去查看情况，又忌惮于天劫的威力。
楚夜寒原本英俊饱满的脸庞，现在眼窝深深的凹陷下去，嘴唇苍白的不像活人，看上去像是衰老了好几十岁。
这时被劈成一截焦木般的祝小衣开了口：“贼老天！”
口中吐出一口黑气，缓缓倒了下去。
声音听着比刚才中气十足。
楚夜寒背过微微发抖的手。
眼神复杂的看了祝小衣一眼，再看了看天上那一团劫云，消失在了原地。
——
祝小衣没有看见那样复杂的眼神。
她只觉得，自己要死了。
天劫的余威仍在体内流窜，每一次呼吸，都有雷光闪动，撕裂她的寸寸血肉。
她昨天晚上就想过她会死。
她想过：去抢亲，然后被人一剑刺死。
她想过：去闹洞房，趁机掳走新郎，然后被人一剑刺死。
昨夜最后一滴桃花酿入口的时候，她也想死。
那是一滴掺着些许净煞灵液的桃花酿。
天克她的煞体。
那滴酒入喉，犹如冷水滴入油锅。
她这具躯体，本就是一具残躯。
死在那滴净煞灵液下也是应该的。
祝小衣想过自己的各种死法，就是没想过，有一天，天雷会专门来劈死她。
祝小衣翻身仰面，看着天空那团黑云，冷笑一声：“嗬……”
喉管喷出一股混着火星的黑烟。
祝小衣强忍着疼痛继续说道：“哈哈哈，真是好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大笑扯动浑身的伤口，祝小衣不由的发出一声痛嘶：“呃…啊……”
痛苦稍微缓解一点，又继续仰天大笑，嘴里说着：“哈哈哈，天道好轮回，什么天道好轮回，真是太可笑了……”
她好似真的在说一件很好笑的事情，笑得身子都蜷缩成一团了。
“哈哈哈，被蒙蔽的天道也算天道吗？……”
“小衣！”一声轻喝打断了祝小衣的嘶吼。
祝小衣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身着一袭里衣的夏倾雪，正站在雷坑的边缘。
只是她那张绝美的脸上满是慌张。
娇躯都有些发抖。
祝小衣看着那张脸，眼中怒火熊熊燃烧，烧焦的双手扣在泥里，往夏倾雪的方向爬去。
夏倾雪看着被烧成焦炭，眼含怨毒的祝小衣如厉鬼一般朝她爬来，一时间被吓住了。
原来…她是这么恨她的吗？
平时的修行之法全忘了干净。
祝小衣心里的恨意，压住了身体的疼痛，凭着一腔愤恨，很快爬到雷坑边缘，用那双碳化的手抓住了夏倾雪纤细的脚踝，夏倾雪被吓得吱哇乱叫。
就在祝小衣要把夏倾雪拖入雷坑的时候，一柄黑色飞剑直直朝祝小衣的双手斩了下去。
眼看着就要将祝小衣的一双手齐臂斩断，一把玉扇挡住了黑剑。
“玄溟，你好狠的心，你们好歹师门一场，竟能对同门师妹下此毒手。”
玉扇上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过堂风吹起他如霜的白发，露出额间的一点朱砂。
夏倾雪反应过来，看着御剑赶来的玄溟，立马扑到他的怀里。
玄溟一把搂过夏倾雪的腰，看着她只穿着一身里衣，立马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笼住了那娇俏的身躯。
“我怎么一转身你就不见了？”玄溟看着裹在他宽大的袍子里，更显娇弱的夏倾雪，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夏倾雪躲在玄溟怀里，看向祝小衣所在的方向，似被祝小衣眼中的怨毒吓到，往玄溟怀里缩了缩。
玄溟不悦的皱着眉头，这才看向那个如焦木一样的人，努力在一片乌漆嘛黑中找到她的脸，在看清她脸的时候，瞳孔一缩。
转身再看向夏倾雪，嗅了嗅她的发丝，是他熟悉地幽兰香，便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
“小师妹，抱歉，刚才没认出是你。”他声音很轻，如山间溪泉，娓娓道来。
祝小衣原本凶神恶煞地表情，在听到这一声小师妹后，就偃旗息鼓下来，双手无力地垂在地面。
她突然觉得好没意思。
这个世界没意思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