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废弃工厂的铁门在风中发出刺耳的吱呀声。警戒线外已经围了几个看热闹的附近居民，他们伸长脖子，试图窥探里面的情况。我停好车，和俞晚一起走向现场。
“周队。“小李在门口迎上来，脸色比上次还要难看。他好奇地瞥了一眼我身边的俞晚，但职业素养让他没有多问。
“情况？“我一边戴手套一边问。
“和上一起几乎一模一样。“小李压低声音，“死者被摆成同样的姿势，额头刻着符号，全身清洗过。但这次...“他咽了口唾沫，“符号不一样。“
我看向俞晚，她脸上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表情。
工厂内部空旷阴冷，阳光从破损的屋顶斑驳地照进来。尸体躺在中央的空地上，周围散落着生锈的机械零件。走近后，我立刻认出了那种诡异的仪式感——双手交叉于胸前，全身苍白洁净，仿佛被精心准备过的祭品。
但这次是个女性，三十岁左右，黑色长发散开在地面上，像某种诡异的 halo。她额头上的符号与张明远的不同，但风格相似，同样被精确雕刻。
法医老陈已经在现场了，看到我后点点头：“周队，这位是？“
“俞晚教授，符号学专家。“我简短介绍，“俞教授，这是法医陈明。“
俞晚向老陈点头致意，然后目光立刻被尸体吸引。她蹲下身，仔细查看那个符号，丝毫没有普通人面对尸体时的恐惧或不适。
“确实是序列中的第二个符号。“她轻声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如果按照美索不达米亚祭祀仪式的顺序，接下来应该还有三个。“
我心头一紧：“所以总共会有五个受害者？“
“不一定。“俞晚站起身，“不同地区不同时期的仪式要求不同。但凶手显然在遵循某种特定的顺序。“
老陈挑眉看了看我，眼神中带着“这专家靠谱吗“的疑问。我微微点头，然后问：“死亡时间？“
“初步判断是昨晚午夜到凌晨四点。同样是被割喉，同样几乎没有现场血迹。“老陈指着尸体颈部一道细而深的伤口，“凶器非常锋利，可能是手术刀之类的专业工具。“
我环顾四周：“第一现场？“
“不太可能。“老陈摇头，“这里灰尘厚积，但除了尸体周围，其他地方几乎没有被 disturbed的痕迹。凶手把尸体运来后，精心布置了现场。“
“监控？“我看向小李。
“工厂废弃五年了，监控系统早就停了。“小李回答，“不过一公里外有个交通摄像头，正在调取昨晚的录像。“
我蹲下身，仔细观察尸体。和张明远案一样，死者被彻底清洗过，指甲修剪整齐，皮肤上没有任何防御性伤痕。凶手有充足的时间完成他的“仪式“。
“身份确认了吗？“我问。
小李翻开记事本：“根据随身物品，初步确认是林岚，31岁，自由插画师。独居，朋友报告她昨晚失联。已经通知家属来做正式确认。“
我注意到俞晚正在检查死者的双手，她轻轻抬起死者的右手，指着掌心：“看这里。“
我凑近看，发现死者掌心有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小红点。
“注射痕迹？“我问老陈。
老陈戴上放大镜检查：“很新的针孔，可能是死亡前不久被注射过什么。“
“麻醉剂？“我推测，“让受害者无法反抗？“
“需要毒理检测才能确定。“老陈说，“但如果是，说明凶手可能有医学背景。“
俞晚站起身，走到不远处一堆杂物旁，从地上捡起什么东西。她走回来，递给我一个小玻璃瓶：“在现场边缘发现的。“
我接过小瓶。这是一个透明的药剂瓶，标签已经被撕掉，但瓶底残留着几滴无色液体。
“取证。“我对取证人员说，然后转向俞晚，“你怎么看？“
俞晚的目光在尸体和符号间游移：“凶手非常谨慎，有强迫症倾向，追求完美。他视这些谋杀为艺术作品，而不仅仅是杀人。“她指向符号，“这些刻痕深浅一致，边缘整齐，需要极大的耐心和稳定的手法。“
“你认为凶手是男性？“我问。
“不一定。“俞晚摇头，“但这种仪式化的杀戮通常与某种扭曲的信仰体系有关，凶手可能认为自己是在完成某种神圣使命。“
离开现场时，阳光刺得我眼睛发疼。俞晚走在我身边，沉默不语。
“饿吗？“我问，“我知道附近有家还不错的馆子。我们可以边吃边聊。“
俞晚看了看手表：“好。“
小餐馆里人不多，我们选了角落的位置。我点了两碗牛肉面和几个小菜，俞晚要了杯热茶。
“你对这两起案子有什么整体看法？“我开门见山。
俞晚双手捧着茶杯，热气氤氲中她的面容显得柔和了些：“凶手在复制某种古老的祭祀仪式，但加入了现代元素。那些符号确实是古代的，但使用方式有所不同。“
“怎么说？“
“在古代，这些符号通常是刻在祭品动物身上，或者奴隶身上。但这两起案件中，凶手选择了普通市民，而且...“她停顿了一下，“古代仪式中，符号是刻在胸口的，不是额头。“
我皱眉：“所以凶手改编了仪式？“
“或者说，他创造了自己的版本。“俞晚喝了一口茶，“这更危险，因为这意味着他不受传统规则的约束，可以随心所欲地发展自己的'仪式'。“
牛肉面上来了，香气扑鼻，但我突然没什么胃口。
“你认为凶手会选择什么样的下一个受害者？“我问。
俞晚思考了一会儿：“如果按照完整的仪式序列，可能需要五种不同类型的'祭品'。第一起案件的死者是中年男性，第二起是年轻女性，那么接下来可能会选择孩子、老人，或者某种特定职业的人。“
我心头一紧：“孩子？“
“只是推测。“俞晚立刻说，“但凶手显然在遵循某种逻辑，我们需要找出那个逻辑。“
我的手机响了，是小李。
“周队，我们在张明远的公寓里发现了一些东西。“他的声音透着兴奋，“一本日记，里面提到他最近在接受心理咨询，在一个叫'心灵港湾'的诊所。而且...“他压低声音，“最后一篇日记写于被杀前一天，说他在诊所里看到了'那个符号'。“
我立刻坐直了：“查那个诊所的所有员工和病人名单。还有，联系林岚的家属和朋友，问问她是否也去过那家诊所。“
挂断电话，我看向俞晚：“可能有突破了。第一个死者日记中提到在一家心理诊所见过那个符号。“
俞晚眼睛一亮：“心理诊所...这很合理。凶手可能有心理学背景，或者至少对心理操控感兴趣。“
回到警局，我立刻召集了案情分析会。俞晚作为顾问列席，她的存在引起了不少同事好奇的目光。
投影仪上展示着两起案件的对比照片。
“两名死者之间没有直接社会关系，“小李汇报道，“但张明远的日记中提到的心灵港湾诊所，我们查了一下，是一家高端私人心理咨询中心，客户主要是中高收入人群。“
“林岚呢？“我问。
“她的室友说她最近几个月情绪低落，提过去看心理医生，但不记得诊所名字。“小李翻看笔记，“我们正在联系她的手机记录，查预约信息。“
技术科的小王接过话头：“两处现场发现的物证分析结果出来了。张明远案发现场的玻璃杯里残留物是威士忌，混有少量苯二氮卓类药物——也就是镇静剂。工厂发现的药瓶里残留物是异丙酚，一种强效麻醉剂。“
“医用麻醉剂？“我问。
小王点头：“医院常用，但严格控制。凶手要么有医学背景，要么有特殊渠道搞到这些药物。“
“银色纽扣呢？“
“普通衬衫纽扣，但材质较好，可能是高档定制衬衫。正在排查本地裁缝店和服装品牌。“
我转向俞晚：“你怎么看这些新信息？“
所有人都看向她。俞晚不慌不忙地站起身，走到投影前。
“凶手使用医用级麻醉剂，精心布置仪式化现场，选择特定受害者，这一切都指向一个高度组织化的罪犯。“她的声音清晰冷静，“他可能30-45岁之间，受过高等教育，有稳定工作甚至社会地位。心理学或医学背景的可能性很大。“
她指向两个符号的特写照片：“这些符号的刻制需要专业解剖学知识和稳定手法，凶手可能有外科训练背景。此外，他需要一个私密空间来完成'准备工作'——清洗尸体、刻符号等，这意味着他有独立住所或者工作室。“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她的专业分析镇住了。
“心理诊所这条线索很重要。“俞晚继续说，“如果两名受害者都去过同一家诊所，那么凶手很可能与之有关联。他可能在诊所工作，或者通过某种方式筛选受害者。“
会议结束后，老陈拍拍我的肩膀：“这专家不错啊，哪找的？“
“马局介绍的。“我简短回答。
老陈挤挤眼睛：“挺漂亮的，就是眼神有点吓人，像能看透你在想什么。“
我没接话，但心里不得不承认，俞晚确实有种特别的洞察力。
第二天一早，我和俞晚约在心灵港湾诊所外见面。诊所位于城西一栋现代化办公楼的高层，装修豪华，透着低调的奢华感。
“这种地方收费不菲。“俞晚评论道，“你的两位受害者都属于中产阶层，负担得起。“
我们走进明亮的大堂，向前台出示了警官证。几分钟后，诊所主任林修文接待了我们。
林修文四十出头，身材修长，穿着考究的深蓝色西装，银色袖扣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他的举止优雅得体，握手力度恰到好处。
“周警官，俞教授，有什么可以帮到你们的？“他的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是那种能让病人放松的类型。
我出示了两名死者的照片：“这两位曾经是你们的病人吗？“
林修文接过照片，表情专业地查看：“张明远先生确实在我们这里接受过咨询，大约三个月前开始的。林岚女士...名字有点熟悉，我需要查一下记录。“
他操作电脑，片刻后点头：“是的，林岚女士也是我们的病人，由刘医生负责。我能问问他们出什么事了吗？“
“他们被谋杀了。“我直接说，观察他的反应。
林修文脸上闪过一丝真实的震惊：“天啊，这太可怕了。我能帮上什么忙？“
“张明远在日记中提到，在你们诊所见过这个符号。“我展示符号照片，“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林修文仔细查看照片，然后摇头：“从未见过。我们诊所不会使用任何宗教或神秘学符号，这是专业伦理问题。“
“诊所所有员工都在这里了吗？“我问。
“除了两位正在休假的医生和前台小张今天请假，其他人都在。“林修文说，“我可以提供所有员工名单和病人记录，当然，需要适当的法律手续。“
他的配合无可挑剔，但我注意到当俞晚盯着他看时，他的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
“你们诊所提供什么特别的心理治疗服务吗？“俞晚突然问。
林修文转向她：“我们提供认知行为疗法、精神分析、创伤治疗等主流心理治疗。此外也有一些辅助疗法，如艺术治疗、冥想指导等。“
“催眠呢？“俞晚追问。
“偶尔会使用，在严格控制的条件下。“林修文回答，“为什么这么问？“
俞晚微微一笑：“只是好奇。符号通常与潜意识工作有关。“
我们花了两个小时查阅了诊所的部分记录，并简单询问了几位工作人员。离开时，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有问题，但说不出具体是什么。
“你怎么看林修文？“下楼时我问俞晚。
她沉思了一会儿：“他很专业，几乎太专业了。回答问题前思考时间精确到秒，像是经过精心排练。“
“你怀疑他？“
“怀疑还谈不上。“俞晚摇头，“但他身上有种...不协调感。就像一幅完美的画里有一笔颜色不对。“
回到车上，我接到小李的电话。
“周队，查了诊所所有员工的背景，都很干净。不过有个有趣的发现——林修文医生两年前曾在伊拉克参与过一个战地心理援助项目，正好是你那位专家提到符号来源的地方。“
我看向俞晚，她正望着车窗外出神，侧脸在阳光下像一尊雕像。
“继续深挖林修文的背景。“我对小李说，“特别是他在伊拉克的活动。“
挂断电话，我告诉俞晚这个发现。她转过头，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就在伊拉克。“她轻声说，“这太巧合了，不是吗？“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是老陈。
“周沉，“他的声音异常严肃，“第三具尸体出现了。这次是个老人，符号又不一样。你得马上过来。“
我看向俞晚，她似乎已经从我的表情中读出了消息。
“开始了，是不是？“她问。
我点点头，发动汽车。凶手正在加速，而我们必须赶在他完成那个该死的“仪式“之前阻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