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他知道不必匆忙”

大厅里立刻安静下来。

“什么？赛利安娜小姐……不是说等雪融了才走吗？！”

“对啊！您不是说会陪我们一起把灾后事宜处理完，等雪消退后再去特兰魁吗！”

“难道说，赛利亚小姐不想在镇子上久留吗？”

赛利亚不敢说出口，便是怕镇民们的这种反应。

告别总是艰难的，当初离开布拉，她也是如此不舍。

“教会那边……临时出了一些变故。我接到了新的指令，必须提前动身了……”

她环视着眼前这一张张熟悉的、写满了担忧和失落的脸，深吸一口气，声音中透露出深刻的无奈，

“所以，我必须向大家辞行。”

“很抱歉，真的非常抱歉……不能再陪伴大家，一起走过这段最艰难、也最需要帮助的时间。”

突如其来的告别，让镇民措手不及。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惋惜与叹息声，无论男女老少都红了眼眶，可莱丝更是“啊”了一声，扑进菲欧娜怀中，哭出声来。

那份如同家人般的依赖，此刻变成了离别的感伤。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惋惜与叹息声，几位老太太红了眼眶，一个孩子低声地“啊”了一声，扑进母亲怀中。

看到这幅场景，赛利亚心里更是愧疚。

“放心吧，”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你不是一直相信着他们吗？”

她回头一看，正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玛雷。

的确如玛雷所说，哀戚的气氛持续了片刻，淳朴的镇民们很快从离别的感伤中走了出来，把失落转化为理解和祝福。

很快，有人带着强忍住泪水、却依旧真诚的笑容站了出来。

“赛利安娜小姐要去的地方，一定是更重要、更需要您的地方吧。”那人语气坚定，“我们会在这里为您祝福的！请您放心去吧！”

“没错没错！既然是教会临时安排的，那肯定是有非常非常要紧的事情！您放心去吧！”

其他镇民也纷纷附和，

“反正暴风雪已经停了，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好了！毕竟，这里可是我们自己的家园！”

“走之前，我们还要给赛利安娜小姐准备点礼物！不能让您空着手离开我们镇子！”

“对对！把咱们镇上最好的干粮、最有效的药草，都给赛利安娜小姐带上！路上用得着！”

“还有我织的围巾，给赛利安娜小姐拿着暖和！”

“我之前留了些蜂蜜，甜甜的，赛利安娜小姐您也带上！哦对，还有其他的神职者们，他们也帮了我们很多……”

赛利亚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朴实的脸庞，听着他们急着送这送那，心中感动得无以复加。那份纯粹而不求回报的情谊，瞬间驱散了她心头所有的阴霾。

这份情谊，才是他们送给她的，最珍贵的礼物。

她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情感，微微弯下腰，向着在场的每一位镇民，郑重其事地鞠了个躬。

“谢谢大家这段时间对我的关照和信任……”

“如果我能做得更好，或许、或许眼下的情况也不至于……”

她把丧气话咽了回去，直起身子，强行压下眸中的泪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耀眼到近乎炽热的坚决。

“只是，在离开之前——”

她顿了顿，声音如同投石掷地，落定有声，

“——我还有一件，必须要做完的，最后一件事。”

……

告别。

灾难之后，不仅意味着玛雷一行人即将与镇民们告别，对于镇上人而言，更沉重的是生者与死者的告别。

无数生命在雪灾中消失，无论是被积雪掩埋、至今下落不明的失踪者，还是那些被从废墟中、从覆雪下抬出的、已经确认死亡的罹难者……他们的离去，对于亲朋好友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巨大打击。

灾难过后的清晨，太阳照常升起，

趁着清晨的阳光还算温和，玛雷带领几个镇子里的壮年男子，来到了艾伏尔托开凿出的地穴。他们将里面的遗体小心搬运出来，最后封上地穴入口，填土踏平。

教堂前，维塔已经清理出了一块空地，赛利亚和全体神职者在这里为死者打理仪容。

他们用温水擦拭逝者的脸庞，梳理凌乱的头发，让他们看起来平静安详，然后将他们规整地放置在空地上，让他们最后一次面朝天空。

起初，镇民们都不敢去面对，去辨认亲近之人的面孔。他们害怕看到那熟悉却已失去生机的面孔。哪怕是抱有最乐观态度的人，一旦亲眼看到，心中那最后一丝亲人朋友还活着的渺茫希望，也会瞬间被无情地击碎。

所有人都抱有一丝幻想，希望那些迟迟未归的人，不过是在暴风雪中迷了路，等雪停了、路通了，就会像往常一样，推开家门，带着满身的风雪回来。

只是，生离死别正是人生的必然，逃避只会让这个过程更加痛苦而漫长。

一个老妇颤巍巍地走上前，掀开布巾，看到那张曾对她笑着让她别担心的儿子的脸——静止、僵冷、带着雪后的青白，她哑了一声，倒在尸体旁嚎啕大哭。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人……

人们跌跌撞撞扑上前，悲鸣像涟漪一样扩散开来。

哭喊声此起彼伏，痛苦和哀伤，成为今日这片土地上的主色调。

“玛丽——！我的玛丽啊！”

“爸爸！你醒醒啊爸爸！”

“明明前些天还在说春种的事呢……”

他们不愿相信，一场雪，就带走了那么多人。

悲痛是如此赤裸，人们扑在亲人的遗体上，哭得撕心裂肺。当亲手触碰到那份冰冷，死亡这一残酷的现实，便如同一柄重锤，狠狠地砸碎了他们心中所有抱持着的、关于“生还”的幻想。

泪水混杂着雪水，沾湿了所有人的面容。

风依旧冷，阳光落在亡者的面容上，照亮他们最后一程。

而活着的人，也终于开始低声祈祷，缓缓站起身，从朦胧的幻想中脱离，逐渐清醒。

——这就是告别。

带着过去的念想，在撕裂中活着，在痛苦中前行，走向未来。

玛雷站在人群之外，心情异常沉重。

他并没有把关于“原神会”的事告知镇民，只是简单地告诉他们，有一个想要绑架镇民勒索亲朋的坏人潜入了镇子，而在那个坏人盯上可莱丝的时候，正巧被他撞上，怒而杀之，也算替大家报了仇。

玛雷深知“原神会”的可怕之处，怀揣着仇恨继续生活对于镇民来说，既痛苦又危险。

所以，虽然隐瞒真相十分自私，但他还是做了这个决定。

“……你没有做错。”

似是看出了玛雷的自责，赛利亚温声道，

“这些承受了无妄之灾的人们，他们死去的亲朋，此刻一定正安息在神明的怀抱里。”

“他们最希望看到的，不是生者为了报仇而再次陷入危险，而是能放下悲痛，平安而幸福地继续生活下去。”

“他们不愿生者再承担过多的危险，更不愿他们被仇恨和恐惧所吞噬。”

她的目光重新回到少年身上，深深地凝视着，

“而解决这一切罪孽的根源，阻止悲剧不断重演，则是背负着神谕的、我们的责任。”

玛雷沉默了许久，最终只是长叹一声。

他知道，她说的没错。

哪怕他多么不想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