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铮

“铮！”

清脆的金石交击声在寂静的文渊阁内突兀响起，激起一串火花，也震醒了几乎被恐惧吞噬的楚楚。

她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那根势大力沉、足以将她头颅砸碎的铁棍，被一柄横亘在她身前的玉白色长笛稳稳架住！长笛的主人，一袭月白锦袍，身姿挺拔，宛如月下谪仙，正是她刚刚还在心中揣测不已的七王爷，萧清衍！

他怎么会在这里？！在这深夜的文渊阁？！在她即将被灭口的瞬间？！

那名行凶的假内侍显然也没料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而且还是位王爷！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慌，随即被更浓烈的杀意取代，手腕发力，试图用蛮力压下玉笛。

找死！萧清衍的声音冰冷刺骨，完全不见平日的温和，手腕轻巧一转，玉笛如同有了生命一般，顺着铁棍滑下，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精准无比地点向那假内侍握棍的手腕！

啊！假内侍惨叫一声，只觉得手腕一阵钻心剧痛，力气瞬间卸去，沉重的铁棍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他惊骇地看着萧清衍，似乎不敢相信这位以温文尔雅著称的王爷竟有如此身手！

萧清衍却没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身形如鬼魅般欺近，玉笛并未停歇，而是化作一道白影，迅疾无比地点向假内侍胸前的几处大穴！那动作快得只留下残影，看似轻描淡写，却蕴含着沛然莫御的力道！

假内侍连反应都来不及，只觉得胸口一麻，随即气血翻涌，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远处的书架上，震落了无数灰尘和几卷陈旧的卷宗。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嘴角却溢出黑色的血液，眼中充满了不甘和绝望，随即脑袋一歪，竟是瞬间气绝！是服毒自尽？还是被萧清衍那几下点中了死穴，直接毙命？！

楚楚看得目瞪口呆，心有余悸的同时，一股更深的寒意从脚底升起。她从未想过，这位看似温润无害的七王爷，动起手来竟是如此狠辣果决！他杀伐决断的模样，与平日里那个手捧书卷、笑容温和的形象判若两人！这让她不由得更加怀疑，他的每一次恰好出现，真的是巧合吗？

文渊阁内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楚楚急促的呼吸声和空气中弥漫开来的淡淡血腥味。

萧清衍缓缓收回玉笛，上面甚至没有沾染一丝血迹。他转过身，看向惊魂未定、依旧靠在书架上无法动弹的楚楚。月光透过高窗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却无法驱散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冰冷的杀伐之气。

看来，本王的担心，并非多余。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但仔细听，却能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冷意，你没事吧？楚楚这才回过神来，巨大的后怕如同潮水般涌上，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她强撑着扶住书架，指尖冰凉，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多..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地上那具尸体，又快速移开，心中充满了疑问和恐惧。她不敢问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更不敢问他为何身手如此了得。她只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比她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还要危险。

萧清衍的目光落在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以及她那紧紧攥在手中、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的卷宗上，眼神微动。深夜在此查阅卷宗，倒是勤勉。只是，这文渊阁，看来也并非清静之地。

他的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却让楚楚的心猛地一沉。他是在提醒她，危险无处不在？还是在暗示，她被调来这里，本身就是个错误，甚至是个阴谋？

楚楚下意识地将手中的卷宗往身后藏了藏。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萧清衍的眼睛。

找到了什么？他往前走近一步，清冷的檀香气息也随之靠近，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是值得他们动用杀手，也要阻止你看到的东西吗？

他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她的伪装，直视她内心深处的秘密。

楚楚的心跳得更快了。她该告诉他吗？告诉他关于针孔的发现？她能相信他吗？这个屡次救她性命，却又身份成谜、动机不明的王爷？

短暂的犹豫之后，楚楚做出了决定。她现在孤立无援，皇帝虽然给了她机会，却也将她置于险境。萧清衍的出现，或许是她目前唯一可能抓住的浮木，即使这根浮木可能暗藏漩涡。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卷宗递了过去，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王爷请看这页脚之处。

萧清衍接过卷宗，借着灯火仔细查看。当他看到那个被墨色巧妙掩盖的细微针孔时，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中，终于闪过了一丝清晰的厉色！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足以让楚楚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惊涛骇浪！

替换卷宗，伪造档案好大的手笔！萧清衍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看来，十几年前的江南，故事远比我们想象的要精彩得多。

他将卷宗还给楚楚，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这一次，那目光中似乎多了一丝欣赏？或者说，是对一件有价值的工具的肯定？你很聪明，也很敏锐。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这份东西，现在绝不能交出去，至少不能直接交给任何人，包括皇兄。

楚楚一愣：为何？这难道不是证明

证明什么？证明有人做假账？还是证明你找到了一个足以让你再次被灭口的理由？萧清衍打断她，眼神锐利，你以为，凭这一处针孔，就能扳倒那些经营多年、根深蒂固的势力吗？你现在把它交出去，只会打草惊蛇，让对方有足够的时间销毁所有证据，并且用更彻底的手段让你永远消失！甚至，连帮你呈报证据的人，也会被拖下水！

楚楚的心彻底凉了下去。她只想着找到证据自保，却忽略了这背后牵扯的巨大风险和盘根错节的势力。萧清衍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醒了她。

那我该怎么办？她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和茫然，下意识地向眼前这个神秘的男人寻求指引。

萧清衍看着她眼中流露出的依赖和信任或许只是绝境下的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将它放回原处，就当从未发现过。你需要做的，是继续看，继续整，找到更多这样的巧合，将它们串联起来，形成一条完整的证据链。但记住，在你拥有足够的力量自保，或者找到一个绝对可靠的靠山之前，不要相信任何人。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那本被楚楚放在枕边的、他送的诗集，又补充了一句：包括那些看似对你施以援手的人。

这话像是在告诫楚楚，又像是在撇清他自己？

楚楚的心再次被搅乱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是在提醒她不要轻信皇帝？还是在暗示，连他自己，也不能完全信任？此地不宜久留，尽快处理掉尸体，恢复原状。萧清衍不再多言，走到那假内侍的尸体旁，动作迅速地检查了一番，似乎在寻找什么线索，但最终还是一无所获。他皱了皱眉，随即用一种楚楚无法理解的方式，快速地处理了现场的痕迹，并将尸体藏匿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书架暗格之中，仿佛对这里的结构了如指掌。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看向楚楚，月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完美，眼神却如同深潭，望不见底。

记住我的话。保护好自己，有时候，活着比真相更重要。

说完，他没有再给楚楚任何发问的机会，身形一晃，如同融入阴影的墨迹，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文渊阁的深处，只留下那盏依旧摇曳的孤灯，和一颗被搅得天翻地覆、充满了更多谜团和悸动的心。

楚楚站在原地，很久才回过神。她看着恢复了寂静的殿阁，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份隐藏着惊天秘密的卷宗，再想起萧清衍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只觉得前路更加迷雾重重，也更加刺激了。

他究竟是谁？他为何要帮她？他所说的靠山又是指谁？而她自己，在这场巨大的阴谋和权力倾轧中，又该如何步步为营，才能最终活下去，并且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夜色深沉，文渊阁内暗流涌动，一场更大的风暴，显然还在后面。而楚楚，这颗身不由己的棋子，似乎正在逐渐拥有搅动风云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