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红玫瑰与蚊子血》(上)

功德林的素鸭在油纸包里渗出琥珀色酱汁时,苏明月正用《对照记》扉页蘸着汤汁破译密码。油渍在张爱玲母亲黄逸梵的旗袍照上晕出个滑稽的鸭形,倒像给这位南洋美人添了撇八字胡。跑堂的将一碟姜丝醋推到她手边,青花瓷碟底赫然印着微缩胶卷的反光。

“苏小姐的翡翠耳坠,倒是像极了我南京表妹的陪嫁。”穿条纹西装的男子径自落座,克罗米烟盒“咔嗒”弹开的声响惊飞了窗外梧桐树上的麻雀。明月抬眼便看见《留情》里米先生的面孔——若是在二十一世纪,这该是静安嘉里中心端着冰美式的投行精英。

沈鹤鸣的烟圈在吊扇叶片间扭曲成76号的暗语。他抽的是老刀牌,过滤嘴上却沾着氰化物的幽蓝,像《沉香屑》里睨儿给葛薇龙点的掺毒水烟。明月突然想起三天前在伪政府档案室见到的经济科科长证件照,眼前人左眉尾端多出的疤痕,倒似《色·戒》里易先生被王佳芝刺伤的印记。

“沈先生可知《茉莉香片》里言丹朱的结局?”明月用筷尖在汤面划出摩尔斯密码,春笋片随涟漪聚成箭头指向临桌的日本商人,“有些人捧着烫手的茶壶,却等不来续水的人。”

砂锅里的百叶结突然爆开,热汤溅在沈鹤鸣意大利皮鞋上,像极了北四川路枪战后的血滴。明月趁势将沾着酱汁的《半生缘》推过去,书页间夹着今晨从汪伪机要室偷拍的文件——胶卷正藏在曼桢被囚禁的章节里。

“苏小姐对张爱玲倒颇有心得。”沈鹤鸣掏出手帕擦拭镜片,金丝边眼镜腿内侧的樱花暗纹在吊灯下一闪。这个发现让明月险些打翻面前的糟钵头,浓白的汤汁在桌布上漫成黄浦江的轮廓——那分明是日本陆军情报处的标记。

窗外传来报童的叫卖声:“《新申报》号外!影星周璇与严华婚变!”明月忽然想起穿越前追查的盗版光碟案,那些模糊画面里穿香云纱的歌女,此刻正在对面平安大戏院霓虹灯下招摇。她下意识摸了摸耳垂,翡翠坠子冰得烫手——这是今早在永安公司用警用手铐零件换的。

沈鹤鸣突然按住她翻书的手:“苏小姐可读过《红玫瑰与白玫瑰》?”他袖口露出的瑞士表盘反光照在墙上的月份牌美人脸上,将画中人的丹凤眼切割成三份,恰似军统、汪伪、日方三方势力的纠缠。

“振保的玫瑰若是开在乱世,怕是要染成血色。”明月抽回手,翡翠耳坠在《金锁记》书页上投下晃动的影。她故意将酒酿圆子的青瓷碗碰出脆响,跑堂应声端来屉蟹粉小笼——蒸笼底垫着的荷叶上,用米浆写着今晚九点慈淑大楼的接头暗号。

邻桌日本商人的鳗鱼饭突然打翻,酱汁在榻榻米上蜿蜒成虹口道场的平面图。沈鹤鸣的皮鞋尖在地板敲出《渔光曲》的节拍,明月却听出这是军统最新密电的变奏。当他把烟灰弹进空碗时,灰烬在绍兴黄酒里浮出“玉簪”二字——这正是明月在组织中的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