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古道夜漏未尽
火龙驹的蹄铁在戈壁上擦出流火。赵骁紧攥缰绳,发现陆沧溟后背的睚眦纹甲正在渗血——昨夜冲破沙暴时,三枚燕尾镖深深楔入护心镜边缘的软甲接缝处。
“这是西蜀唐门的追魂镖。“少年盯着镖尾缠绕的鲛丝线,线头上凝结着蓝汪汪的冰晶,“镖上淬了昆仑山的万年玄冰?“
陆沧溟反手掷出染血的陌刀。刀锋旋入三十步外的雅丹岩柱,惊起两只栖息的沙隼。“能辨唐门七绝毒,赵都尉倒是教子有方。“他扯下披风裹住伤口,露出腰间九曲连环的钥匙串,“前方五里有处坎儿井,水底沉着血旗盟的蜃楼链。“
赵骁耳尖微动。在逐渐清晰的流水声里,他捕捉到某种机括运转的咔嗒声——那是敦煌古道特有的防盗机关,利用地下暗河落差驱动的“水运仪象台“。
晨雾突然被利刃劈开。
十二道银索从四面八方袭来,索头鹰爪钩泛着青芒。陆沧溟猛拽缰绳,火龙驹人立而起喷出烈焰,却见那些银索遇火反而暴涨,瞬间织成天罗地网。
“江南漕帮的千机锁!“赵骁抽出鱼鳞匕划向马鞍。硝石粉遇风自燃,在火龙驹周围形成火环。他注意到银索表面布满细密的鳞状甲片——这是用南海鲛绡浸泡桐油反复捶打而成的防火索。
陆沧溟突然甩出那枚波斯星盘。鎏金指针疯狂旋转,二十八宿方位投射在沙地上,竟与周围的雅丹地貌完美重合。西北乾位的一处风蚀蘑菇岩突然坍塌,露出黑黝黝的井口。
“闭气!“陆沧溟拎起赵骁跃入井中。下坠瞬间,少年看见追兵中有人擎着六角宫灯——灯罩上绘制的璇玑图,正是昨夜凉州城头孔明灯阵的微缩版。
刺骨寒水淹没口鼻。赵骁在黑暗中触碰到冰冷铁链,那些环环相扣的陨铁链节上,竟刻着与虎符相同的错金纹。当他将半枚虎符贴近锁眼时,整条铁链突然如活蛇般扭动起来。
地下水道豁然开朗。赵骁浮出水面时,呼吸凝滞在胸腔——穹顶之上,数以万计的夜明珠镶嵌成星图,其下悬吊着数百具青铜棺椁。每具棺椁都延伸出精钢锁链,与中央的浑天仪相连。
“这是武德年间的藏兵洞。“陆沧溟点燃墙壁鲛脂灯,火光惊起棺椁间的金翅蜉蝣,“太宗皇帝西征时,命将作大匠阎立德在此处...“
话音戛然而止。赵骁看见总镖头的瞳孔突然收缩,陌刀已架在自己颈侧。顺着刀光望去,西南角的棺椁群正在有规律地摆动,锁链摩擦声组成某种诡异的韵律。
“甲子、乙丑、丙寅...“赵骁默数锁链震动次数,冷汗顺着脊梁滑落。这是父亲教过的军中密码,翻译过来竟是八个字:虎符不全,蜃楼不开。
陆沧溟的刀锋又逼近半寸:“还有半块在何处?“
水面突然炸开。十二名银索武士破水而出,为首的蒙面人手持分水刺直取赵骁咽喉。少年顺势后仰,将虎符按进浑天仪中心的凹槽。整座洞窟剧烈震颤,青铜棺椁接连开启,露出里面森然林立的——
床弩。
不是寻常的守城弩,而是《武经总要》记载的“神臂火龙柜“。每架弩机都配有七条滑轨,箭槽里排列的箭矢形如缩小的投矛,箭头呈螺旋状刻满血槽。
“原来蜃楼链不是铁链...“赵骁在闪避中恍然大悟。那些陨铁链节实则是床弩的牵引索,整个藏兵洞就是座超巨型攻城器械。
陆沧溟的陌刀已砍翻三名武士。血水染红水面时,赵骁发现虎符正在疯狂吸收血液,青铜表面的错金纹逐渐转为暗红。当最后一道纹路被点亮时,浑天仪突然投射出光幕,显现出敦煌城的立体虚影,城墙各处布满闪烁的红点。
“这才是真正的《武经总要》...“赵骁伸手触碰光幕中的玉门关,虚影立刻分解成数百个零件图解。他突然明白父亲常年镇守凉州的深意——赵家世代守护的,是启动战争兵器的密钥。
银索武士突然集体后撤。蒙面首领吹响骨笛,水面浮起大量透明囊泡。赵骁嗅到甜腻的香气,这是岭南蛊毒“醉骨香“的味道。他果断划破掌心,将血抹在虎符表面——父亲说过,赵家人的血能解百毒。
“接着!“陆沧溟抛来星盘。赵骁本能地将它按进光幕中的紫微垣方位,夜明珠阵列应声炸裂。在坠落的星光里,数百架床弩自动上弦,箭矢齐刷刷指向西南角——那里有块正在龟裂的岩壁。
惊天动地的弩啸声中,赵骁看见青铜面具人从裂缝飘然而出。那人左手持着《武经总要》,右手握的正是另外半块虎符。
“敦煌见。“面具人声音雌雄莫辨。他袖中飞出纸人纸马,遇风即化为实体骑兵,与银索武士战作一团。陆沧溟趁机拎起赵骁跃入暗河支流,身后传来山体坍塌的轰鸣。
当二人从下游暗洞爬出时,夕阳正将鸣沙山染成血琥珀色。赵骁摊开掌心,发现不知何时被塞入个玉瓷药瓶,瓶身小篆写着“苏蝉衣“三字。
陆沧溟望着远处沙丘上突然出现的驼队,瞳孔骤缩:“连药王谷的人都来了...“
驼铃声中,赵骁看见领头的白衣女子正在放飞信鸽。那禽鸟羽翼泛着金属光泽,分明是墨家机关术制成的木鸢。女子回眸的刹那,他看清对方腰间悬着的九针锦囊——正是《黄帝外经》记载的“鬼门十三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