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宁殿内,门窗紧闭,架着好几个火盆,将整个大殿烧得春天一般温暖。
殿中宫人都在静静地做着自己的差事。
内殿外,一个正在擦拭花瓶的太监,还哼着自己家乡的小调。
十分温馨的场景。
突然。
“欺天啦!”
内殿传来赵顼几乎是狂躁的声音。
太监吓得差点把花瓶摔在地上。
他偷偷往里面看去,只见珠帘里面,赵顼气愤地将一封折子丢在地上,枢密院的文彦博,还有翰林院的王安石,跪在地上磕头。
“一个蕞尔小国。”
赵顼气得浑身发抖。
“竟然敢公然自称皇帝了!若不举兵征讨,我大宋天威何在!”
今日枢密院给赵顼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甚至就大宋那弱的可怜的战斗力来说,可以称得上是塌天大祸。
交趾,反了!
这在前朝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事情,在宋朝,发生了。
而且对方猖狂到公然自称皇帝。
这简直就是把带宋的脸摁在地上踩。
也难怪赵顼生气,这跟骑在他头上撒尿有什么区别?
“陛下息怒。”
文彦博颤抖着灰白的胡须。
“交趾乃蛮荒之地,不服王化,不知天威,陛下万金之躯,不必因为此等小事而气伤了身子……”
“小事?在枢相的眼里,这竟然是小事吗?!”
赵顼责问道。
“在枢相眼里,究竟什么才是大事?是不是只有朕要变法才是大事!”
文彦博脸色瞬间苍白,仰头看着赵顼。
“陛下,君不密则失臣,老臣恳请陛下,能够收回此言。”
“朕就不收回!”
赵顼显然快要气炸了,神情也越来越狰狞。
“别以为你们想的什么朕不知道,不就一个蛮邦反了嘛,他能成什么气候。就因为你们都抱着这个心思,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西夏,屡屡侵犯西北!
秦州又有战报,说十一月底,西夏又有一支军队劫掠边境军镇而去,你们说,怎么办!”
这才是赵顼生气的主要原因。
还是因为让他头疼的西夏。
辽国打不过就算了,太多历史问题在里面,不能急于求成。
他西夏算个屁啊!也敢在大宋的地盘上拉屎了。
赵顼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皇帝,如何能够受得了这种气。
这是一个原因,更深层的原因,则是赵顼太需要一场军功来巩固他的地位了。
秦始皇为什么是千古一帝?还不是因为统一了六国?
汉武帝为什么是千古一帝?还不是因为把匈奴给打残了?
唐太宗为什么是千古一帝?还不是因为从年轻就征战沙场平定诸侯,当了皇帝后的文治武功?
如果他赵顼能够灭了西夏,收复燕云,打废辽国,万国来朝。就算不能功迈汉唐,将来庙号肯定能混个什么世祖,中宗的当一当,谥号不求“文”的话,怎么也得有个“武”吧!
所以,南征北战,宾服四夷是赵顼的最高政治理想。
在这之前,得先有钱。
怎么才能有钱?
推行新政啊……
绕来绕去,又回到这个问题上来了。
赵顼有些疲惫的目光看着文彦博,走了一个司马光,又冒出来一个他。
虽然这老家伙年纪大了,也不大管事,但也不代表他就支持新政了。
赵顼心里长叹一声,转而看向文彦博身边的王安石。
“西北是战略要地,丢了关中,京师将彻底无险可守。边境不宁,大祸临头是早晚的事。朕要你们现在就拿个章程出来。王爱卿!”
“臣在。”
趴在地上的王安石,高高撅着屁股,战战兢兢。
赵顼扶着椅子坐下。
“你说说,你有什么看法?”
“回陛下……”
王安石喉咙滚动。
“事发仓促,微臣一时也没个章程,恳请微臣回去,与枢相还有枢密院的同僚们仔细商议了,再陈奏陛下。”
枢密院?
文彦博?
这群家伙是能支持打仗,还是能支持新政?
赵顼看出王安石是想甩锅,口气有些责备。
“朕就是要听你现在说!”
“是……”
王安石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脑子里却已经乱成一团浆糊。
要说王官人到底是个文人,学萧何治国兴邦做宰相勉强还行,学张良运筹帷幄当战略家,那是万万不能。
他不知道西北多重要吗?不知道讨伐西夏迫在眉睫吗?
他当然知道,可他不知道怎么办啊!
陛下,您问错人了,臣妾、不对,微臣做不到啊!
思虑再三,王安石小心翼翼说道。
“陛下明鉴,微臣着实不能立马拿出个章程来,实属罪该万死,恳请陛下让微臣回去,细细想想,想好了再回复陛下。”
赵顼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冲动了,但话说出去,怎么也收不回来了。
“也罢,你回去慢慢想吧。”
此时,赵顼的头风病又犯了,头疼难忍,赶紧让他两个撤了,宣太医来给他开个管用的药方,再不管用就把那群庸医全都杀了。
还是没消气。
——
“王方!你给我站住!我杀了你!”
王家府宅,王方神情张皇往前跑,王瑾怒气冲冲往前追,弄得府上鸡飞狗跳。
今早王瑾起床,突然发现之前过生辰,朋友送给自己的一个很精致的首饰盒,镶满了翡翠宝石,而且根据上面的提示,猜对按钮才能打开。
王瑾一直很宝贝,不舍得用,没曾想王方手贱,不光没把盒子打开,还给弄烂了。王瑾发现后,大发雷霆,非要把王方给杀了。
“姑奶奶,别追了,我赔你一个行不行?”
王方实在是跑不动了。
王瑾紧追不舍。
“不行!今天不揍死你,姑娘我就不姓王!”
兄妹两个从后院,穿过厅堂,一直跑到中门,正好王安石阴沉着脸进来,王方咚的一声跟他撞了个满怀。
“爹……”
看着耷拉着脸的老爹,兄妹两个立马老实了。
“不长进的东西。多大了还在这儿闹!”
王老爹正愁没地方发泄呢,正好让他找着机会了,立刻对王方王瑾兄妹施行家法。
数九寒天,冰都没化呢,兄妹两个冰排跪在院子里,头顶举着一个铜盆,王安石往里面儿倒了满满的凉水,撒一点儿,俩人就多跪一个时辰。
“跪到吃晚饭,敢偷懒给我小心点儿!”
王老爹简直是凶神恶煞,将铜壶扬手一丢,愤愤转身进了屋里。吴大娘子连劝都不敢劝了。
兄妹两个,王方撇着嘴,王瑾气鼓鼓地瞪着他,低声骂道。
“都怪你!要不是你手贱,咱俩能挨罚吗?”
“哎呀,又不是头一回罚跪了,至于么。”
“我不管,盒子你得赔我,赔两个!听见没有!”
“听见啦!烦死了……”
王方嘴上说着,心里泛起嘀咕。
老爹这是怎么了?
自从司马光走后,老爹哪回从宫里回来不是春光满面,今天这是怎么了?
难道连他也被小皇帝给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