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深深的遗憾和自责，“我没本事，让你妈跟着我……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她走得早……”
说到这里，老赵的声音彻底哽咽了，他抬起粗糙的大手，用力地抹了一把脸。昏暗中，赵凯仿佛能看到那浑浊的老泪顺着他脸上的皱纹无声滑落。
“现在……咱家条件好点了，我手里攒了点钱，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了了你妈这个心愿。我托了多少关系，才把这个差不离的院子给弄到手……”
“我想着，等你结了婚，住进去，热热闹闹地过日子……你妈在天有灵，要是看着了，肯定也会高兴，会安心的……”
老赵说着，竟真的低声抽泣了起来，那压抑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充满了对亡妻的思念和未能弥补的遗憾。
赵凯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原来……这房子背后，还有这样一段渊源。这不仅仅是为了他结婚准备的“彩礼”，更是父亲对母亲一份迟来的、深沉的爱与纪念。
他上辈子是孤儿，从未体会过父母之爱是何滋味。穿越而来，老赵对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唠叨，已经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而此刻，听到父亲这番饱含深情的话语，感受到这份跨越生死、沉甸甸的爱意，赵凯的鼻尖也忍不住一阵发酸。
他默默地将自己枕头边那块擦脸的干净布巾递了过去。
“爸，您别哭了。妈……她会知道您的心意的。”赵凯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容。
老赵接过布巾，胡乱地在脸上擦了几下，吸了吸鼻子，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
“嗯……”他应了一声，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对赵凯说道：“这事儿，你知道了就好。房子……你是该去看看，收拾一下，心里也有个数。”
赵凯心中一暖，老爹这算是松口了？
“那房子在哪儿？我明天……不，后天休息，我去看看。”他顺势问道。
老赵一听儿子主动要去，顿时觉得“有戏”，连忙从激动的情绪中拔出来，恢复了几分精神头，语速也快了起来：“对对对！该去看看！我已经找人打扫干净了！”
“里面啊，都是新拾掇的！地儿不小，真的！你那个放电影的推车，家伙什儿，推进去都绰绰有余！”
赵凯眼睛顿时一亮。他那个装放映设备的推车可不小，现在的家，院子不大，推车只能勉强停在院子角落，进屋是别想了。如果新房子能轻松推进去，那说明院子或者屋子，至少有一处是相当宽敞的！
“那还真挺好的。”赵凯由衷地感叹了一句。有个宽敞的地方放设备，工作也能方便不少。
老赵见儿子终于“上钩”了，更是来了兴致，开始絮絮叨叨地跟赵凯描述起来：“那可不！我跟你说啊，里面家具我都给你置备了一些，新的！”
“什么八仙桌啊，太师椅啊，大衣柜啊……我托人好到了！年轻人喜欢！都是我这几个月偷偷买的，就怕到时候急着用，抓瞎！”
老赵的声音里充满了自得和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仿佛已经看到儿子在新房里结婚生子的热闹场景。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哪件家具放在哪个位置，窗帘选了什么颜色，甚至连厨房的锅碗瓢盆都准备了一些。
赵凯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昏黄的灯光下，父亲的影子不再显得那么佝偻，反而充满了活力。
他能想象到，这几个月里，这位不善言辞的老父亲，是如何一边念叨着儿子的婚事，一边偷偷摸摸、兴致勃勃地为他布置那个“新家”的。
这份沉甸甸的、细致入微的父爱，是他两辈子都未曾奢求过的温暖。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动，如同温热的泉水，缓缓淌过心间。他之前对“逼婚”的那点无奈和别扭，此刻也被冲淡了许多。
他吸了口气，郑重地，发自内心地对老赵说了一句：
“谢谢爸。”
老赵的絮叨声突然顿住了。
黑暗中，他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语气带着一丝掩饰的、不易察觉的赧然：“谢……谢啥谢！老子给你弄，不是应该的？”
他顿了顿，声音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带着点硬邦邦的关切：“哪家的父母，辛辛苦苦干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儿女能过得好点？行了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
说着，老赵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那叠房契，借着微光，从里面抽出一张折叠起来的小纸条，递给赵凯。
“喏，这是地址。你自己收好，抽空去看看。”
赵凯伸手接过纸条，触手是略微粗糙的纸张。
“但是！”老赵立刻补充道，同时迅速将那叠厚厚的房契重新塞回枕头底下，还用力拍了拍，确保安全，“房本，我可得等你结婚了才给你！记住了！”
说完，他仿佛完成了什么重要任务，不再理会赵凯，自顾自地躺了下去，翻了个身，背对着赵凯，只留给他一个沉默的脊背轮廓。
赵凯看着手里的纸条，又看了看父亲的背影，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温暖的弧度。
这个别扭又可爱的老头儿。
他小心翼翼地将纸条折好，放进自己贴身的口袋里。然后，他也躺了下来，盖好被子。
窗外的风声依旧，但屋子里的气氛却似乎变得不同了。那份沉甸甸的父爱，如同厚实的被褥，将他包裹其中，驱散了冬夜的寒意，也抚平了他心中因穿越和未知而产生的些微不安。
至于那个“娃娃亲”……还有那个叫林月的姑娘……
赵凯闭上眼睛，不去多想。未来的事情，未来再说吧。至少现在，他拥有了前世从未有过的、踏实的归属感。
很快，均匀的呼吸声在狭小的地铺上响起，赵凯沉沉睡去。
而旁边的床上，背对着他的老赵，却悄悄地睁开了眼睛，在黑暗中，嘴角也露出一抹欣慰而带着点“计谋得逞”意味的笑容。
臭小子，看你这次往哪儿跑！林月那么好的姑娘，爹说什么也得给你争取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