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个船夫干的是水上营生,个个都跟成了精的浪里白条似的,在水底下来去自如,没一会儿就追赶上了扁舟。
他们浮出水面透气,互相对视一眼,便在那名船夫头的指示下再次潜入水中,潜泳至扁舟的底部,轻车熟路的低着头,以颈背顶撞扁舟底部一侧,试图致使整艘船只侧翻。
静坐在甲板上的王灶,自然也感受到了屁股下传来的异样动静,致使整艘扁舟微微晃动。
他面不改色,倒想看看这帮水猴子要如何兴风作浪?
几番折腾之后,发现这叶扁舟竟还是没能掀翻,众船夫们只得退离了原地,浮出水面透气。
“船头,有古怪啊,以往再大些的客船咱兄弟几人都能掀翻,可这,这就一艘木板嘎子,咱们这么多人手,居然愣是掀不翻,我看事出反常必有妖!”
“那名鬼修有点儿道行,想来是施法稳固了船体……看来只能放血把水龙王引出来才治得了他了!”
听完船夫头所言,众船夫们皆是面面相觑,面露苦涩,显然都不太愿意行“放血”之事。
船夫头低喝道:“都他娘的睁大眼睛瞧瞧,这艘船现在是往哪个方向漂?分明是往咱家去了,这是摆明了要找咱们算账的意思。”
“你我可以不顾自身安危,但是一家老小可都还在炕里头呢!”
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就是,他们没有退路了,必须跟王灶决一死战。
众人一想到家中嗷嗷待哺的妻儿,脸上纷纷涌现出了决然的凶狠。
早在他们干第一票的时候,就已经抹黑了心、染脏了手,坚决一条路走到黑。
只不过现在遇到了个硬茬而已,换做平时根本不会心慈手软,眼下也没有理由退缩,只能拼了。
随后在船夫头的带头下,所有人取出一把小刀,往自己的手臂上开出了一道道口子。
随着每道伤口流出鲜血,浸入河中,河底下有个物事“翻身”了,水面呈现出了轻微的“翻江倒海之势”。
河底下那位,闻到了浓郁的血腥气,结束了恒久的长眠,缓缓苏醒过来,睁开那双睥睨众生的眼眸朝着上方扫了一眼,瞧见了一个个踩水的人儿以及一叶扁舟的倒影。
忽然,它蜷缩着的身体伸展开来,扭摆着硕大的长躯朝水面上游去,身体摆动间搅得附近水域翻江倒海之势愈发强烈。
“船头,来了。”一名船夫感受到了脚底下的水域变化,晓得是水龙王上钩了。
“老四,下饵。”船夫头看向一人,催促道。
“是。”
那人赶忙将一条串着一朵朵红色莲蓬的绳索牵到了扁舟的底下,钩住了船底。
“散开!”
船夫头一声令下,所有船夫朝着四面八方游去,只余下混杂在水中的一抹抹鲜红。
底下的长躯巨物距离水面越来越近了,它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扁舟底部钩着的那一串红莲蓬,仿佛看见了一颗颗诱人的饱满果实一般,两眼发直,涎水直流。
与此同时,船上的王灶也感受到了一些异样,连忙对卢雪依说了一句:“趴下。”
卢雪依虽有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便在下一秒,长躯巨物猛地张开血盆大口撕咬向了船底部的红莲蓬,一口咬下去的同时,坚硬的头颅砰地一下重重地顶撞在船底。
换做一般船只,只怕是当场就得人仰船翻,但这艘扁舟仅仅只是左右大幅度的晃了晃,旋即便很快稳定下来。
吞食掉了那一串红莲蓬后,长躯巨物心满意足的甩着尾巴欲要潜入河底下去,巨尾一甩又正正好好地砸在了船只的侧面。
啪地一下,整艘扁舟蓦地朝着一侧推去,撞得浪花打转,却愣是没有翻船。
很快,河面回归波澜不惊的平静,那巨物也已经潜回到河底下休眠去了……
卢雪依满脸惊悚:“刚才那是什么?一股好大的力量袭来。”
王灶也不确定是什么,因为听风耳只能听见有风的地方带来的信息。至于水下世界则完全隔绝了,听不见任何。
他只能猜测:“这水底下应该有个了不得的大家伙,所幸它并没有太大恶意,已经走了。”
卢雪依道:“是那些船夫招引来的吧?”
“嗯,十有八九。”王灶方才之所以察觉到异常,便是因为他听见了船夫们四散而逃的破水动静。
好在,不倒扁舟名不虚传,纵使是一尊庞然大物来袭,也无法将它撂倒。
随后王灶再不拖泥带水,直接驾驭着扁舟快速朝河岸漂去。
少顷,远远地便看见了船上人家们的数十盏灯火,仿佛是家人们特地留给外出行船的男人们的平安灯,正翘首以盼的等待着他们归来。
这回男人们确确实实是回来了,只是带回来的还有一艘讨公道的扁舟。
………………
岸上六七个浑身湿漉漉的男人们大眼瞪小眼,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船夫头也是一脸黑线,喃喃自语:“想不到今儿遇到了这么个刺头,连水龙王都摆平不了,看来,看来我们要遭重了!”
其中一名船夫都快哭出来了:“船头,我上有老下有小,我……”
船夫头瞪了他一眼,骂道:“谁他娘还不是爹生娘养的,谁膝盖底下没个老婆子女,就你矫情,别忘了曾经我们立过誓,干这门买卖就等于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哪天要是小命不保,都他妈别哭,都昂着头给我认了!”
听闻此言,除了那名胆小些的船夫还在哭哭啼啼,其他人的脸上都是一脸死灰。
正在这时,那艘扁舟靠岸了,卢雪依率先从船上跳了下来,直奔这帮湿漉漉的“水猴子”。
人未至,叫骂声先传到:
“好极了,真是好极了,我明明都痛快的支付你们一笔乘船费了,你们居然还贪心的打我们的主意,真是该死啊,太该死了!”
船夫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同僚们,眼神对视了一眼,皆从互相眼里看到了一抹狠毒。
船夫头知道他们跟自己心里面的想法对上了,便不再留恋,只是昂着头朝卢雪依说了一句:
“江湖规矩,祸不及家人,我们做的事,我们敢当,没错,我们的确打算谋财害命,以往通过这样的手段坑杀了不少过客,只是没想到这回败在了你们手里,既然如此,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上!”
船夫头一声令下,掏出腰绳上缠着的一柄小刀,便打了先锋冲头炮,率先向卢雪依发难。
卢雪依见船夫头带着一股拼命的狠劲冲过来,秀眉轻挑,尔后“锵”地一声拔出剑,剑指来犯之敌。
………………
凡夫俗子,并不需要王灶出手,他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荷塘月色,待到月亮不忍的躲进了乌云中,方才回首望去。
一具具船夫的尸首横在地上,没了气息。
卢雪依打斗时头布和面纱都甩脱了,此时脸额香汗淋淋,藏在背囊衣裳里的长发漏了些出来。
她干脆将整束长发甩出,顺便一把将剑钉入旁边的土里,然后举起双手将散乱的头发绑了起来。
绑作一根马尾后,卢雪依回眸扫了一眼王灶,眼眸如星月般璀璨,呼吸急促,豆大的汗珠挂在红润的脸颊上,英气十足,颇有一番女侠味道。
王灶这才从船上下来,不慌不忙的走过去为地上的尸首勾魂,进行善后工作。
不远处那些房屋里,已经有人亲眼目睹了这里发生的厮杀,只是不敢吭声,默默地将家里的平安灯熄灭了。
今晚,平安灯不再给他们带来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