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道友，你今日宜炸炉

那火房弟子名叫王胖，人如其名，敦实得像个矮冬瓜，只是此刻脸上堆满的不是憨厚，而是快要哭出来的焦急。他身上那股浓重的烟火油腻味儿，混杂着汗水的酸气，直往张小卦鼻子里钻。

王胖搓着那双布满老茧、指甲缝里还嵌着黑灰的大手，声音都带着颤：“张……张师兄，他们都说您是半仙下凡，铁口直断……求求您，给俺们火房指条明路吧！”

他见张小卦没立刻搭腔，急得差点跪下，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个油乎乎的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三个还冒着热气的烤红薯，表皮焦黄，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俺……俺没啥值钱玩意儿，就这几个刚出炉的红薯，还热乎着，师兄您要是不嫌弃……”王胖把红薯往前递了递，眼神里满是恳求和卑微，“俺全部家当都在这儿了！只要您能帮俺们看看，这火房到底是咋回事儿！”

看着那烤得恰到好处、香气扑鼻的红薯，张小卦空了一上午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他咽了口唾沫，心里暗骂：他奶奶的，老子混到靠几个红薯算命了！但面上，他依旧维持着高深莫测的范儿。

“这位师弟不必如此，”张小卦清了清嗓子，伸手示意王胖把红薯放下，“你且说说，火房究竟遇到了何等邪门之事？”

王胖得了许可，这才稍微定了定神，竹筒倒豆子似的把火房最近的怪事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师兄您是不知道啊！先是堆得好好的引火柴，夜里没人自个儿就着了，烧了一大片！然后是垒得结结实实的灶膛，咣当一声就塌了个角，差点砸到人！最邪乎的是，前天夜里，大师傅亲耳听见，那口熬煮灵谷的大铁锅，自己在那儿‘哐哐哐’地响，跟有人拿勺子敲似的！这几天，火房的师兄弟们人心惶惶，连做饭都提心吊胆，大师傅头发都快愁白了，说肯定是招惹了啥不干净的东西，或是犯了冲！”

听着王胖的描述，张小卦心里也犯嘀咕。这听起来确实有点诡异，不像是单纯的意外。他不动声色，暗中集中意念，催动左眼。

刹那间，左眼传来一阵熟悉的灼热刺痛，比之前几次都要强烈几分！视野中，王胖身上缭绕的气流格外浑浊，其中一股躁动不安的赤红色气流最为显眼，如同被关在笼子里的野火，焦躁地盘旋跳动。更让张小卦心头一凛的是，这股赤红气流的源头，并非来自王胖自身，而是隐隐指向他身后，也就是青云宗火房所在的方向！

那方向的气流似乎更加混乱，赤红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黑气，透着一种极度不稳定的危险气息。

与此同时，他脑海深处，那段残缺的口诀再次自行运转，几个模糊的字符碎片一闪而过——“离”、“火”、“分离”、“附丽”……隐约间，似乎指向了火焰失控、能量爆裂的意象。

离卦？张小卦心中猛地一跳。虽然信息残缺不全，但结合左眼的观察和这模糊的卦象感应，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风险越大，收益越大！想要在这外门站稳脚跟，就得玩把大的！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悸动，再次运转起那点可怜的“兑”卦忽悠术，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师弟，”张小卦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直视着王胖惊疑不定的眼睛，“我看你面相，印堂隐有黑气缠绕，眉宇间火煞之气郁结不散，此乃大凶之兆啊！”

王胖被他这架势唬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大……大凶之兆？”

“不错！”张小卦语气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王胖心坎上，“你身上这股不稳的火气，源头并非在你，而在火房！我观那方位气冲斗牛，火行灵力紊乱狂暴，若我没算错……”

他故意顿了顿，营造出紧张的气氛，才一字一句地说道：“今日，午时三刻！火房必有——炸、炉、之、险！”

“什么？！”王胖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炸……炸炉？！张师兄，您……您没开玩笑吧？那炼丹房的丹炉才会炸，我们火房就是烧火做饭，怎么会炸炉？”

火房虽然也有灶膛炉火，但和炼丹房那种需要精密控制、蕴含庞大能量的丹炉完全是两码事。炸炉这种事，听起来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天机不可泄露太多，”张小卦摆出一副高人姿态，手指掐算了几下，“信与不信，皆看你自己的造化。不过，我劝你一句，午时之前，最好让你火房的师兄弟们都离那几个最大的灶膛远一些，尤其是烧灵谷汤的那口大锅炉，能熄火最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说完，他便闭上眼睛，一副“言尽于此”的模样。

王胖看着张小卦笃定的神情，又想起火房最近接二连三的怪事，心里顿时天人交战。炸炉听着是离谱，可万一是真的呢？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这……这……”他挣扎了半天，最终还是一咬牙，对着张小卦重重磕了个头，“多谢张师兄指点！不管准不准，俺信您！俺这就回去告诉大师傅，让他提前做准备！”

说完，王胖连地上的红薯都顾不上拿，连滚爬爬地起身，朝着火房的方向狂奔而去，脚步踉跄，显然是吓得不轻。

周围看热闹的弟子们见状，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炸炉？这也太扯了吧？”

“就是，火房的炉子还能炸？他当那是炼丹炉啊？”

“我看八成是吓唬那胖子的，想骗他点东西。”

“不过……他上次算那个痘痘脸师弟，好像挺准的……”

人群的议论声中，无人注意到，在食堂不远处的一棵大树荫下，一道清冷的身影悄然伫立。

那是一名身着月白内门弟子服饰的女子，身段高挑，气质清冽，宛如一朵不染尘埃的雪莲。她正是刚执行完巡查任务，准备回内门复命的天音阁弟子，冷月。

她恰好路过此地，将张小卦和王胖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当听到“炸炉之险”四个字时，她那双宛如寒潭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秀眉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哗众取宠，危言耸听。”冷月在心中淡淡评价了一句，对于这种靠装神弄鬼博眼球的外门弟子，她向来看不上眼。不过，不知为何，她并未立刻离去，而是鬼使神差般地停下了脚步，目光若有若无地投向火房的方向。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日头渐渐升到了正空。

食堂周围的人群渐渐散去，各自忙碌。张小卦的摊位前也冷清下来，他心里其实也有点打鼓，毕竟“炸炉”这事儿，确实是他根据左眼看到的混乱火气和离卦那点模糊感应，加上忽悠术放大其词推断出来的，到底准不准，他也没百分百的把握。

要是没炸，他这张半仙的招牌今天就算彻底砸了。

就在他坐立不安，琢磨着要不要提前收摊跑路的时候——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地从火房方向传来！

紧接着，滚滚黑烟冲天而起，火光甚至映红了半边天空！

整个外门区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声惊动了！

食堂附近还没走远的弟子们全都目瞪口呆地望向火房，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炸……真的炸了？！”

“我的天！火房真的炸炉了！”

“张半仙……他……他说中了！！”

张小卦自己也是心头狂跳，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奶奶的，赌对了！这左眼，牛逼！

而就在爆炸发生的瞬间，那大树底下，冷月原本淡漠的眼神骤然一凝！她几乎是本能地抬起右手，纤细白皙的指尖隔空对着火房方向轻轻一点。

一股无形无质、却带着刺骨寒意的力量，如同冰冷的潮汐，悄无声息地掠过数百米的距离，精准地笼罩在爆炸的核心区域。那原本有蔓延趋势的汹汹火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火势竟诡异地被限制在了一个极小的范围内，没有向周围的建筑扩散。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且极为隐秘，除了少数几个修为高深的内门执事或许能感应到一丝灵力波动外，外门这些弟子根本无人察觉。

做完这一切，冷月再次看了一眼张小卦那小小的算命摊方向，眼神中多了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这个看似油嘴滑舌、修为低微的杂役弟子，似乎……并非表面那么简单？

她没有再停留，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消失在树荫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此时，火房那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没过多久，去而复返的王胖，带着几个同样灰头土脸、惊魂未定的火房弟子，冲到了张小卦的摊位前。

这一次，王胖二话不说，“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对着张小卦“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磕红了。

“张神仙！您真是神仙下凡啊！”王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和无比的崇敬，“要不是您提前示警，让俺们把人都撤到安全地方，还提前给那大锅炉降了温，今天俺们火房这几十号人，不死也得重伤！您就是俺们的救命恩人啊！”

原来，王胖回去后，虽然大师傅和不少人都不信，但他坚持己见，硬是拉着几个相熟的师兄弟，在午时三刻前把几个靠近大锅炉区域的人都劝走了，还冒险给那烧得正旺的大锅炉泼了几瓢冷水降温。结果，还真就是那口大锅炉炸了！虽然炸得威力依旧巨大，把半个灶台都掀飞了，但因为提前有了准备，竟然奇迹般地无一人伤亡，只是损失了不少炊具和食材。

这一下，整个外门都轰动了！

张小卦预言火房炸炉，并且精准到“午时三刻”，还因此避免了一场重大伤亡！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外门区域。

“听说了吗？扫把……不对，张半仙！他算出火房要炸炉！”

“何止是算出，连时辰都分毫不差！”

“我的乖乖，王胖他们都说是张半仙救了他们一命！”

“这哪是算命啊，这简直是未卜先知！”

一时间，“张半仙”的名号彻底打响，再也不是之前的戏谑和嘲讽，而是带上了真正的敬畏和好奇。甚至连一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外门执事，都听说了这个“奇人”，派人过来打听情况。

张小卦的算命摊前，瞬间又围满了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多！这次不再是看笑话，而是真正想来求“仙缘”的。

看着眼前一张张敬畏、好奇、甚至带着一丝狂热的脸，张小卦心里乐开了花，但脸上依旧保持着淡定。他知道，自己在这青云宗外门，总算是初步站稳脚跟了。

然而，福兮祸所伏。

就在张小卦享受着众人追捧，准备趁热打铁再捞几笔的时候，人群外围突然响起一阵骚动。

几个身材高大、气息彪悍的外门弟子推开人群，簇拥着一个面色阴沉的青年走了过来。

正是那个之前踹过张小卦，还一直暗中观察他的周明！

周明和他那几个跟班，个个脸上都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径直走到张小卦的摊位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小子，”周明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和恶意，“听说你很能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