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九黎猛地回头,差点撞上一片粗布裙摆。
‘她怎么又跟来了?!’
眼前的苏沐雪不知何时换了装扮。
一身素色麻衣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袖口处还沾着几点泥浆。
要不是那张脸依旧艳若桃李,引得路人频频侧目。
徐九黎还真以为来人是哪个农家小寡妇。
啪——
未及问话,苏沐雪将银锭重重拍在案台上,径直揽住了他的左臂:
“相公都饿得站不稳了,这还哪有力气还债?”
低头望去,那布衣下的天鹅颈泛着粉意。
苏沐雪的力道很大,好像生怕自己这烂赌鬼转头就跑。
这幕让包子铺老板瞪圆了眼珠子:
“姑,姑娘稍等...”
他手忙脚乱地掀开蒸笼。
哐当——
擀面杖也骨碌碌滚落在地上。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苏沐雪的另外一只手也随即搭在徐九黎的右肩上。
她口吐兰息,尾音拖得绵长:
“看什么呢,还不快谢过本...本娘子?!”
这最后两个字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但仍旧惊得围观人群倒吸凉气。
徐九黎用余光扫过街角攒动的人头。
卖鱼的刘二婶正攥着半条咸鱼目瞪口呆,隔壁茶摊的王瘸子喷了一口茶水...
不过须臾,身边的流言蜚语接踵而来,整条长乐坊已如沸水般翻腾。
“这赌鬼何时娶了这天仙一般的娘子?”
“莫不是这玄清宗的仙子被灌了迷药?”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徐九黎耳根发烫,胸前被温软紧贴的地方也火烧火燎。
但仅存的理智压住了心中暗爽。
这哪是亲昵,这分明是掐着命根子逼人吃软饭!
正思索时,鼻尖突然撞进一缕暗香。
苏沐雪俯身接过老板手中的油纸包,发梢似有若无地划过徐九黎的喉结:
“发什么呆呢,快趁热吃啊...”
她虽笑得温柔,指节却悄然蜷紧泛起青白。
徐九黎看了一眼递到身前的油纸包,又看了一眼把‘委曲求全’写在脸上的苏沐雪。
他‘咕咚’咽了一口唾沫。
软饭?狗都不吃,尤其是这种不怀好意的软饭!
但转念一想,这包子自己不吃岂不是浪费掉了?
‘罢了...’
徐九黎长叹一口气——自己前世也是穷过来的,平生最见不得别人糟蹋粮食…
想到这里,他后退一步,躬身抱拳:
“多谢苏姑娘,我日后...”
“嗯?”
哪料刚要去接,苏沐雪却忽地缩回手,似笑非笑:
“你该叫我什么?”
馥郁的兰息裹着杀气,激得徐九黎喉结滚动:
“娘,娘子?”
“这才对嘛...“
苏沐雪笑盈盈地将包子塞进徐九黎怀里,指尖故意划过他的掌心:
“相公~”
此话一出,满街哗然。
此时苏沐雪脸蛋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她拽着徐九黎就往码头夺路而逃。
......
桃源县,码头。
海风咸湿,热浪滚滚。
徐九黎蹲坐在一块青石上,腮帮鼓得像只仓鼠。
‘这包子真香...’
嗝——
余光瞥向身侧——苏沐雪正攥着一柄素面绢扇,手腕僵硬的上下摆动。
徐九黎还是第一次体会这种仙子亲手为自己摇扇纳凉的感觉。
只可惜,自己穿的是布衣,不是龙袍...
嘶——
扇骨突然磕上耳畔,徐九黎捂着耳朵扭头,正对上苏沐雪笑盈盈的眉眼:
“哎呀,手滑了呢...”
眼角的泪痣随着她歪头轻颤。
徐九黎喉头一哽,半个包子噎在嘴里不上不下:
“苏姑娘若是累了,不妨...”
“不累...”
继而一阵阵凉风便裹挟着幽香扑了过来。
徐九黎梗着脖子往旁边挪了半寸,不敢吱声。
当前苏沐雪的目的虽尚未明确。
但可以确定的是,自己这条捡来的命一定与对方有着某种利益纠葛。
既然如此,那自己不妨委屈一点,把这女人留在身边,当作日后保命的底牌。
‘我这脑子,差点忘了正事...’
徐九黎拍了拍额头,顺手捡起一根枯枝在沙地上胡乱画了起来。
方才据自己观察,这周遭的渔民出海前,腰间都会挂着一个被干粮塞得鼓鼓囊囊的布囊。
他们一般辰时出海,未时归港,中间全靠布囊里的冷馒头,冷面饼来充饥。
若是这码头旁开上一家可以快速充饥的食肆...
“画什么呢?”
瞧着沙地上歪歪扭扭的鬼画符,苏沐雪忍不住伸长脖子,打断了徐九黎的思绪。
徐九黎扭头看去,苏沐雪正提着衣角蹲下身,好奇地看着自己。
视野下移,那身布衣俨然盖过膝头,只留下一双沾染上泥沙的玉足。
她歪头托腮,宽大的袖口滑落半截:
“别看我了,快说呀...”
“哦哦...”
徐九黎身形猛地一顿,有些尴尬。
转而,他便举起手中的枯枝突然戳中图中的某个圆点:
“苏姑娘你想想看,咱们方才走过的码头,渔市连一家可以快速充饥的食肆都没有。”
树枝点向角落几个正在往嘴里塞东西的火柴人:
“你再看这些渔民,他们整日啃冷饼喝凉水,精神不济便去嚼辣椒提神。”
徐九黎越说越激动,最后枯枝猛然折断在了沙图最中央的位置:
“所以我若是拿出一种吃食,既能果腹,又能提神...“
说到最后,徐九黎抬起头,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
只见苏沐雪的眼神愈发古怪,她看着沙地上那些‘咖啡因’‘维生素’之类的陌生词汇轻声问道:
“但那些可以用来提神,果腹的灵植丹药哪里是平民百姓可以承受的?”
说着说着,她用指尖戳了戳徐九黎的肩头:
“先说好,我不可能拿宗门的灵植白白给你糟蹋...“
“谁要灵草了?”
徐九黎眉眼上挑,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海藻晒干磨粉可以补充元气,山椒与姜片煮沸取汁可以驱寒,将那些鱼虾贝类用盐渍法...”
随着他逐渐勾勒出完整的制作流程,原本苏沐雪眼神中的那一抹讥诮也渐渐变成了惊叹。
怪了,真是怪了。
这赌鬼何时学来了这些本事。
恍然间,苏沐雪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蛋瞬间红到了脖子根。
她咬着下唇,一把伸出柔荑覆在了眼前的大手上,指尖在其掌心轻抚画圈,一时挠的徐九黎心痒难耐。
徐九黎喉结滚动,正欲搪塞:
“苏姑娘,这是....”
苏沐雪却突然凑近了几分,朱唇几乎贴在他的耳廓:
“相公,你好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