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着冰凉的罐装咖啡，便利店冷气在凌晨三点的皮肤上结霜。玻璃幕墙外，陆家嘴的霓虹像永不休眠的机械心脏，而收银台后的许念正用吸管在餐巾纸上涂抹银河。
“这是猎户座。“她的指尖停在洇开的墨渍上，“但真正重要的星星都在这里。“圆珠笔尖戳向空白处，细密裂痕在纸面绽开。我突然想起实验室里那些破碎的量子比特，在观测瞬间坍缩成确定的伤痕。
咖啡罐在掌心渗出冷汗。她的睫毛在日光灯下投出精密刻度，让我想起童年时母亲总在深夜校准的机械钟。那些齿轮咬合的声响至今仍在耳蜗深处震动，提醒我感情不过是荷尔蒙的算法失控。
“先生？“她突然抬头，笔尖直指我胸前的工牌，“林砚...你刚偷看了我的画稿十七秒。“她的指控裹着草莓牛奶的甜腻，让我想起上周三她藏在7号储物柜里的速写——那上面我的侧脸被分解成无数几何色块，像正在解体的数据流。
关东煮的热气在两人之间蒸腾成星云。她起身时马尾扫过我的腕表，表盘上的心跳监测曲线突然飙升。这不应该，我昨晚明明调整了情感抑制参数。或许需要重新校准...
“小心！“陶瓷碗坠地的脆响中，鱼丸在地砖上滚出奇异的轨迹。她蹲下收拾残局时，后颈浮现的浅褐色胎记像未完成的星座图。我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空气中描摹，直到她递来沾着关东煮汤汁的画纸。
“赔罪。“她将星空按在我胸口，体温穿透衬衫灼烧皮肤，“每周三、五、日的量子纠缠观测点，别忘了。“转身时帆布鞋踩过积水，倒影里的霓虹在她足尖碎成粼粼光斑。
我低头看表：03:17。母亲临终前那只怀表永远停在这个时刻。而现在，心跳频率正以每秒0.3赫兹的增幅突破预设阈值。
玻璃幕墙外的暴雨像是上帝在倾倒数据洪流。我盯着监控屏幕里7号储物柜的实时画面，指尖无意识敲击键盘。这是本周第七次调取监控，那些被压缩成马赛克的像素里，她放画稿的动作总在03:17准时发生。
“情感抑制程序运行异常。“腕表突然震动，全息投影在空中展开红色警告。我迅速关掉监控画面，却听见实验室门禁系统发出熟悉的解锁声——那是用她生日设置的密钥。
“林工又在偷看便利店监控？“实习生小夏举着滴水的雨伞探头，“最新版本的情感抑制算法...等等，您的心率怎么...“
我扯下腕表扔进液氮罐，金属外壳在超低温中发出濒死的嗡鸣。雨声突然变得清晰，像无数细小齿轮在耳道里转动。母亲临终前那只怀表的滴答声与此刻重叠，表盘永远停在03:17——她吞下安眠药的时刻。
便利店暖黄灯光刺破雨幕时，我看见许念蜷缩在收银台后。她的帆布鞋在积水里泡成深蓝色，马尾松散地垂在颈侧，像被暴雨打蔫的向日葵。
“体温38.6℃。“我握住她手腕时，医用传感器自动报数。她挣扎着要抽回手，指甲划过我掌心的旧疤——那是十二岁试图阻止母亲开煤气阀时留下的。
“别用看实验品的眼神看我...“她烧红的眼尾泛着水光，让我想起实验室里那些因过热报废的量子芯片，“你们这些搞AI的，连体温都要用二进制计量吗？“
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残影。后视镜里，她的倒影被雨水切割成碎片。车载AI突然播放《月光奏鸣曲》，那是她上周说喜欢的曲子。我握方向盘的手猛然收紧，指节撞到删除车载记忆的物理按键。
老洋房走廊的声控灯忽明忽暗。许念倚在我肩上，潮湿发梢蹭过颈动脉时，我听见体内某种精密仪器开始崩解。她的钥匙圈挂着便利店促销的星座挂件，双鱼座的磷光在黑暗里明明灭灭。
推开门刹那我僵在原地。
整面墙的星空在雨夜里流动。丙烯颜料涂抹的星云在霉斑间生长，银河缠绕着开裂的石膏线，而那些用荧光粉标注的星座——全是我在便利店教她辨认的冬季星图。
“每颗星星...“她滚烫的额头抵着我后背，“都是没说出口的'我想你'。“
医用传感器突然发出尖锐警报。我的太阳穴开始抽痛，童年记忆如量子幽灵般浮现：母亲将安眠药碾碎在草莓牛奶里，机械怀表的滴答声渗入墙纸裂缝，而我蜷缩在7号储物柜——那个永远停在03:17的魔咒。
许念跌进沙发时带倒画架，未完成的速写飘落在我脚边。画中的我站在便利店冷柜前，左手无名指被画成断裂的莫比乌斯环。右下角标注日期：7月17日。
雨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我弯腰捡画时，后颈突然感受到她灼热的呼吸。她沾着颜料的指尖划过我手腕静脉：“你的心跳...在说谎。“
实验室的警报声在此刻穿透耳膜。手机自动接进来电，AI秘书的声音冰冷如手术刀：“林工，情感抑制芯片出现量子隧穿效应，建议立即...“
我掐断通话时，许念正用虎牙咬开草莓牛奶。乳白色液体顺着她唇角滑落，在锁骨汇成小小的银河。那些本该被算法过滤的荷尔蒙信号，此刻正以超新星爆发的态势摧毁所有防御程序。
“要尝尝看吗？“她突然将吸管塞进我唇间，“你设计的时差闹钟...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时间。“
甜腻的奶香在口腔炸开刹那，我听见体内传来精密仪器解体的声响。童年时反锁的储物柜门訇然洞开，母亲的怀表开始重新走动。而她潮湿的掌心正贴着我后颈，像在修复一具破碎的时光机器。
窗外惊雷劈开夜空时，我们跌进那片虚构的星空。她的体温在雨夜里具象成连绵方程，而我终于读懂那些荧光星座的真实含义——每个光年外的凝视，都是穿越时空的同步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