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苍梧震动
- 从夷陵灭蜀,中兴汉室
- 三尺月明
- 2068字
- 2025-06-17 12:10:05
苍梧诸军尽出,广信城内,阴霾渐浓,市声寂寥。往昔熙攘的街巷,今唯见老弱妇孺倚门而望。
工坊日夜锻兵,粮廪昼夜输运,车马喧嚣不绝于耳。青壮皆征入徭役,或运粮秣,或筑营垒,昔日市坊繁华之地,空余断瓦残垣,唯闻刁斗之声彻于四野,满城尽笼肃杀之气。
苍梧发精兵八千,征调民夫二万,妇人负粮运械。所幸西江浩渺,舟楫便利,粮车转漕,可顺流而下。
江面上樯橹如林,辎重舟船首尾相接,号子声与桨橹声相和。两岸观者,无不喟叹战事之亟,民生之艰。
卫旌执鞭而立,发号施令,指麾若定。他将徭役分作数队,或抬粮米,或搬甲胄,或捆扎箭矢,各司其职。
青壮挽绳提杠,健妇递筐传物,老弱分拣杂物,虽嘈杂却井然有序。一船方满,即以朱笔勾销簿册,复令他船续进。
暮色渐浓时,百舸皆满,粮秣如山,器械如林,浩浩荡荡顺流而去,尽显调度之能。
江畔码头,徭役们弓背垂首,将最后一包粟米摞上甲板。望着白帆渐远没入雾霭,有人解下汗湿的布巾擦脸,喉间发出如释重负的长叹。
忽而铜锣骤响,声震江渚,众人如卸千钧重担,或倚着船舷,或瘫坐泥地,粗重喘息混着木槌敲击声在暮色里回荡。
“先刺史张津在时,月月征丁,年年伐荆。咱爷们扛枪的扛枪,运粮的运粮,农时全废,妇孺在家嚼野菜度日。后来区景一刀斩了张津,迎吴巨主政,赶跑赖恭,这才得了几年太平。地里的谷子好歹能收进仓,夜里也能睡个囫囵觉。”
“区景虽说贪财,天天往自家府里搬金藏银,可比起那些动不动就征丁打仗的官儿,倒也算个‘菩萨’。士族豪强哪个不是黑了心肝?袁家四世三公,府里的粮食霉烂都不肯赈济灾民;孙家占着江东,连年造船征兵,百姓连条裤子都穿不起!”
“横竖都是被刮油水,能留条命喘气,就当是老天爷开眼了!区景、吴巨没有贸然发起战争,就是好榜样。咱们的日子苦一些,总比曝尸荒野要好一点。”
暮色四合,男女老幼蜷聚码头檐下。白发老妪抚着孙儿凹陷的脸颊,将半块冷硬的糠饼掰作数瓣;精壮汉子捶打着劳损的腰背,嗓音嘶哑讲述着运粮途中险被流矢所伤。妇人将磨破的草鞋底翻来覆去缝补,忽而哽咽。
“刘琦公子素有贤名,对待咱老百姓,称得上轻徭薄赋。往昔张津当政,佃租要收走半数粮谷,吴巨、区景更是雁过拔毛,连田埂边的野菜都要算税!如今十税一,咱家终于能存下些口粮了!听说公子要恢复文帝时的三十税一,若真有那一天……天下必然大治!”
“刘琦公子虽怀仁德,然志在复荆。荆州乃其先君旧业,岂肯轻弃?兵戈一起,徭役复至,粮草征发,田亩荒芜。胜则或有喘息之机,败则黎庶必遭池鱼之殃!昔年张津争伐,吾等避祸深山,树皮食尽,今甫得安宁,又将见锋镝……”
“乱世如沸鼎,哪方诸侯不是弱肉强食?袁绍灭公孙瓒,曹操吞袁绍,江东孙氏更视岭南为囊中之物!公子若不厉兵秣马,他日强敌压境,诸位以为苍梧能独善其身?当年我阖家十口,唯余我苟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盼公子旗开得胜!”
骤闻得东南方马蹄声如闷雷滚过,惊起江畔宿鸟乱飞。码头上歪坐歇息的徭役们猛然支起身子,攥着扁担的手掌沁出薄汗。
卫旌按剑而立,瞳孔微缩。马蹄声疾徐有序,显然是训练有素的骑兵。
众人屏息凝望,只见暮色中扬起滚滚烟尘,赤色战旗若隐若现,马蹄与地面碰撞声渐近,仿佛连空气都随之震颤。
“合浦岭大捷,合浦岭大捷,刘琦公子破南海兵,斩士武!”
喜讯如星火燎原,瞬间燃遍苍梧。码头徭役们丢开手中器械,赤着脚在泥地里蹦跳欢呼;老妪们相互搀扶着,浑浊的老泪顺着笑纹滚落,颤巍巍念叨着“老天保佑”;孩童们追着报信的士卒奔跑,稚嫩的嗓音喊得破了音。
卫旌心神忐忑,有种说不出的苦涩。士武一死,岭南棋局骤变,看似是苍梧扬威,实则打破了士家、苍梧、江东三足鼎立的微妙平衡。
士燮素以阴鸷狠辣著称,士武作为其胞弟,不仅是士家控扼南海的臂膀,更是维系交州诸郡的枢纽。如今刘琦阵斩士武,恰似在士燮心头剜肉。
士燮定将倾全族之力复仇,交趾、九真的精兵或将如潮水般涌来。更遑论江东孙权,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怕是早已盯上了骤然失衡的岭南棋局。一场裹挟着鲜血与权谋的风暴,正在暗处悄然酝酿。
卫旌心下感慨:“公子此举,看似斩士武扬威,实则意在胁迫江东。士武一倒,岭南势力大损,吴侯岂会坐视肥肉落入他人之口?公子怕是算准了,孙氏必然出兵争夺,届时便可顺势结盟,以战功为筹码,胁迫江东共分岭南疆土。”
纵观刘琦的谋划,以南海膏腴之地为饵,投腥于豺,引江东入局。孙权经不住诱惑,逼迫士燮交出南海郡,孙氏和士家的盟约出现裂痕。
现在刘琦斩杀士武,进一步激化矛盾,既断士家一臂,更将孙权置于危崖。刘琦是孙权的妹夫,江东很可能向着刘琦。
刘琦若得郁林,士家右臂尽断!此郡乃交趾门户,扼西江咽喉,一旦失守,士燮老巢危如累卵。
吴侯素怀鲸吞之志,岂会坐失良机?江东很可能联合出兵,讨伐交趾。江东取海滨盐邑,苍梧据腹地膏壤,新局既定,天下侧目!
卫旌担心,士家统治岭南这么多年,根深蒂固,门生故吏遍布七郡。纵使士武授首,士燮老谋深算,岂会坐以待毙?
一旦其收拢强兵,据交趾天险而守,凭红河之险、瘴疠之阻,联军纵有十万甲士,亦难轻进。孙氏若强行用兵,恐陷旷日持久之局。士燮一日不死,交趾便如铁桶,此心腹大患,非朝夕可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