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心黑怎么挣大钱

周放抖出一只杂牌烟，还没用打火机点燃，就被卢同夺了去。卢同简要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又找了一张白纸，写下“惠樱红”三个字。

周放抹了把额头的汗，这小子胆子忒大，居然敢动邵氏电影的新人。

周放从架子上拿出事先打印好的合同，在空白处填上“惠樱红”的姓名，圆珠笔尖在合同纸上戳出个小凹坑。窗外飘来的风掀动窗帘，把墙上《富贵逼人》的海报吹得哗哗作响。

“白纸黑字写清楚，片酬一万，拍摄周期为六十天。”卢同靠在架子边，玩着打火机，“你再拟一个新合同，我和她还约了一部戏，片酬也是一万，模糊戏开拍的时间。”

“你小子心真黑！”周放唾骂。

有这个合同，等惠樱红红了，这小子不就赚大发了！

嘴上骂着，周放的手指却老实地在明快打字机的铜键在指间起落——这是卢旭在六四年去米国卖摄像机时，花了三万美金从默根索拉排字机公司买的。十年前，林玉堂之女林太依几经周折来到公司，想要收购这台打字机，卢旭都没有同意。

办公桌上堆着刚打印的《巴士奇遇结良缘》的剧本初稿，边角压得整整齐齐。卢同看着打火机，镀铬外壳映出他狡黠的笑：“记得填上，十倍违约金。本合同的最终解释权归旭日影业公司所有。”

蝉鸣突然刺破玻璃窗，老周猛地抬头，只觉得这人白衬衫领口露出的玉观音像正泛着邪光。

周放把钢笔往墨水瓶里一掼，蓝墨水溅上雪白的合同纸：“你的心真是黑透了！”

“不心黑怎么挣大钱？”

卢同取过合同，在老周吐出的第一口烟圈中下了楼。从楼道的拐角往前台看，阿梅和惠樱红聊的火热，依稀还能听到两人的对话。

“阿梅姐，你的名字是什么啊？大家怎么都叫你阿梅？”

“我姓林，林梅。我姨以前在公司里上班，她喊我阿梅，后来大家就跟风喊我阿梅。”

“……”

“惠小姐，过来签合同。”

卢同取出随身携带的派克笔，把合同递给惠樱红。惠樱红扫了一眼，《厉鬼将映》四字映入眼帘。

“卢生，我是去拍鬼片？”

“嗯。”卢同点头，从办公桌上拿出剧本的初稿交给惠樱红，“还有一些地方要修改。”

“好。”惠樱红接过剧本，坐到阿梅搬来的旋转椅上。

会议室的门缓缓打开，张鑫岩从里头走出来。看到卢同，强撑着疲惫挤出一抹笑：“同仔，你也在啊！”

有时候，人的运气很玄学。

从七一年执导《侠骨丹心》后，张鑫岩就没有独立执导过电影了，大多时候是副导演兼剪辑师。前年，卢旭带着一个风水大师找到他，说，签了旭日影业会时来运转，他脑子一热跳槽了。没想到，从去年开始，他的运势真的改变了！

年初拍了一部《大风浪》，年底靠着同仔的《富贵逼人》，混入大班底当任副导演，还侥幸得到李平倩老爷子的指点。今年的运势更好，同仔钦点他执导《厉鬼将映》，好友吴沧州还创作了《巴士奇遇结良缘》，邀请他一起外出采风完善细节，公司和新长城协定在九月开拍。

真是忙碌而充实的一年！

“张叔，忙完了？”卢同把合同放到桌上，抬头和人打招呼。

张鑫岩，一部《少林寺》奠定了他在新派武侠的地位。他在七十年代地位不显，可谓“蒙尘明珠”。现在的港岛富人都很迷信，娱乐圈也是如此，卢同就请神棍把人忽悠来了。

张鑫岩摇头苦笑：“没呢！新长城把剪片子的活都丢给我们了。”

《富贵逼人》请了TVB的沈钿霞和丽的电视台的董彪当任主演，其他都是小糊咖，去年十一月底开拍，今年年初杀青。虽然俩主演有一定的知名度，但董彪先前没演过电影，沈钿霞也扛不起票房，新长城虽然请了大佬坐镇，却对成片不太上心。

张鑫岩从茶水间打了杯水，和卢同八卦道：“听老胡说，新长城的林炳昆估计咱们的票房就一百万。”

林炳昆是新长城的制片人，眼光一直很毒辣。

卢同不太在意，电影卖不卖座又不是制片人说的算，内娱那么多预爆剧不都没抗住市场的考验？

他问：“他们能给我们分多少家电影院？”

“目前有十八家，算上咱们公司的三家，共二十一家。”阿梅突然插话，抽出一沓合同递给卢同，“我知道你不放心，让老周和他们签合约了。白字黑字抵赖不得！”

港岛的各大院线采取的都是自产自销的排他模式，大院线身后必有大型影视制作公司。目前，港岛最大的两家制片公司邵氏、嘉禾都有自己的院线和固定的发行渠道，但走渠道要向戏院支付包租费，少部分戏院支持分成，抽成在40%-50%。

卢同翻了翻合同。

南方公司旗下的“双南线”作为左派院线，抽了四成，目前有九家戏院。丽声院线有四家戏院，幕后老板是经营着九龙巴士、九龙建业的雷家，抽了五成。主要放映西片的安乐影业也匀出两家影院放映，抽了五成。三家和缤缤影业有过合作的独立影院也答应合作，签了包租合约。

阿梅补充：“有几家独立院线说只要看完整的成片再决定。”

聊天时，会议室里又陆陆续续走出七个人，除了沈巍一个艺人，其他都是剧务人员，灯光师、剪辑师……

麦金喜看到前台的冲印胶卷，欣喜道：“太好了，终于有货了，《富贵逼人》还差一段没剪完呢！”

李固打了个呵欠：“别提这种扫兴事了，阿梅，我好饿。”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别什么事都麻烦阿梅。”张鑫岩数落着，从冰箱里拿出搪瓷盆，盆里装着的猪油快要见底了。他挖了几勺放进瓷罐里，又去门口的菜地里拔了两根葱，用水洗了，顺手打了个葱结，一边丢进瓷罐，然后放到微波炉加热。

“没事啦，大家都是忙人，就我比较闲。”阿梅打了一锅水，放在煤炉上烧，从橱柜里拿出挂面。等水烧开了，下面，微波炉也停止运转。

“冰箱里还有肉臊子，你们要不要加到葱油里？”

“他们要吃自己加吧，我随便对付着吃。”张鑫岩往葱油里加了点酱油，捞出面，把它淋在面上，迅速拌好，狼吞虎咽地吃着，还不忘提醒，“猪油快用完了，再熬些。”

“你们呢？”阿梅看向趴在办公桌上休息的众人。

“我要加肉！”李固举手。

“我也是！”麦金喜附和。

“带我一个。”

“……”

阿梅从门外摘了几段葱，嘴里还念叨着：“好好好，两斤肉臊子都下了，撑死你们。”

惠樱红闻到香味，抬起头，就看到阿梅从冰箱里翻出切块的肥肉，一股脑地倒进大瓷盆里，随意盖了一个盖子，丢到微波炉里炼化。大约过了十分钟，猪油就炼化完了。阿梅用勺子捞出结块的猪油渣，匀出一部分猪油，然后把葱段、蒜瓣、辣椒段、肉臊子一并倒进瓷盆里，加了酱油和一些糖，盖上盖子，放回微波炉，把指针调在“7”上。

很快，一锅炸酱做好了。

“还能这么做？”惠樱红咽了咽口水，这炸酱好香，有点馋。

阿梅给每个人都准备了炸酱面，甚至给惠樱红打了一小份，还不忘抽出一双筷子：“尝尝，这是卢生教我做的，可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