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鱼儿上钩了

阿婆给红丫头递了个眼神，在她掌心写了一个“国”字。

惠樱红深吸一口气，对卢同深鞠一躬，腰间的铃铛与清脆的声音交织着，她深鞠一躬，用不太熟悉的国语恳求：“先生，请给我一个机会。”

鱼儿上钩了。

卢同露出招牌假笑，卢旭从侧边看着，总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忽悠小红帽的狼外婆。

“靓女，我的电影公司正在筹拍一部电影，下周就在隔壁片场开拍。现在还缺一个女主角，虽然戏份不算多，但角色很出彩。我看你很有灵气，想问问你愿不愿意来演？”

隔壁片场？

惠樱红刚刚踏入电影圈，对各个电影公司之间的关系不太了解，也没有人告诉她，去隔壁片场拍戏可能会被公司雪藏。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三个字——女主角！

这可是女主角诶！

惠樱红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满是惊喜，可又有些不敢相信，她下意识地看向阿婆，阿婆轻轻点了点头，给她鼓励。惠樱红这才转过头，激动得狂飙粤语：“我愿意，愿意！多谢你畀我这个机会。”

“不用客气。戏份不多，我相信你能演好。”卢同和惠樱红郑重地握手，用邻家哥哥的语气询问，“你几时得闲与我签约啊？”

惠樱红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用蹩脚的国语道：“我今日杀青，一个钟之后就有空。”

场务在不远处大声喊道：“惠樱红准备，导演要提前开拍！”

“怎么提前了？”惠樱红舒展了一下身子，转头对阿婆撒娇道，“阿婆，拍完呢一段我就杀青啦。”

“快去！”阿婆帮惠樱红整理了一下鬓边的碎发，催促着笑了。

卢同也跟着上去凑热闹，他还没看过这一版的《射雕》呢！

只见片场布置成了祠堂，钨丝灯在邵氏片场三号棚投下琥珀色光晕，轨道车碾过水泥地时发出吱呀声响。

“第三机位准备！”副导演挥动绑着红布条的竹竿。

扮演杨康的李艺珉和饰演穆念慈的惠樱红立即就位，卢同瞧见，惠樱红已换了造型，空气刘海配上分割成一条一条、打上摩丝的头发，有一种别样的土气，若不是那张稚嫩的少女脸庞硬生生撑起了这套造型，卢同敢保证，这妆造是灾难级。

毕竟，惠樱红身旁的李艺珉已经被妆造毁了——齐眉刘海配上两坨类似马尾的头发，像极了一顶不合适的假发硬生生扣在头上。

卢同边吐槽妆造，边回忆《射雕英雄传》的剧情——这一段似乎是第十六回的片段。

他记得真切，穆念慈骂杨康认贼作父时，黄蓉和郭靖在窥屏。但片场没看到这两个角色的演员，也不知张彻导演要怎么处理。

是编剧改了剧本？还是张导要用蒙太奇的手法把两段戏拼在一起？

猜测间，剧组开始拍摄了。

杨康乍见穆念慈，神情亲热，穆念慈却板起脸，冷冷地说：“慢着。姓杨的，恭喜你，日后富贵不可限量啊。”杨康登时攥紧拳头。

李艺珉抿着嘴，似乎想演出被熟人戳穿后的狼狈，偏偏造型太憨，不管他怎么努力，在卢同眼中，那几个小表情都充满了喜感。

惠樱红没笑，她凝视着杨康，看到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痛色——实际是李艺珉面部轻微抽搐，下意识地想伸出手安慰，却突然停顿了，眼中随即闪过一抹痛色。她斜视着杨康，卖着小碎步绕着他转了一圈。

“你——”第一个字念得略微有些破音，似乎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但紧接着，惠樱红的声音冷了下来，“你叫他‘爹’不挺好么？这可亲热得多，干吗要叫‘父王’？”念到这一句，她突然踮起脚尖，眼皮子微微下垂，做出蔑视的神情，但在扭头的一瞬，眼里又露出不忍。

杨康只是低下头不说话。

很明显，李艺珉没接上戏。

惠樱红却不管这些，一个劲地演着自己的戏份：“你认贼作父，还可说是顾念旧情，一时心里转不过来。知你竟存非份之想，还要灭了自己的父母之邦，这……这……”

面对责问，李艺珉只是低头，演的像被教导主任抓住的学生，面对数落只会保持沉默。惠樱红念完词，李艺珉还在发呆。

“咔——重来！”

张彻把李艺珉拉到一边，开始手把手地教他演戏。

在NG三次后，这段终于过了。

接着的这段戏，穆念慈要给杨康一耳光。可李艺珉的脸都被扇肿了，这一段表演还是没过。

剧务送来冰袋给李艺珉敷脸。几分钟后，他脸上的红刚刚褪色，就又被剧务抓去拍戏了。

惠樱红的杀青戏是穆念慈吐血、杨康翻墙而逃。

开拍前，张彻特意叮嘱，惠樱红一定要把血咳得足够凄美。化妆师也很上道，听到导演发话，立即上前，用混着糖浆的可食用色素在惠樱红嘴角拉出丝缕血痕。

李艺珉做出恼羞成怒的神情，表演明显有些肤浅，语气却挺像那么回事：“你落入那人手中这许多天，给他搂也搂过了，抱也抱过了，还能是冰清玉洁么？”

惠樱红演作委顿不堪的样子，听到“抱过”时，她浑身抽搐，好似急怒攻心，“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而后几丝血从嘴角缓缓溢出，微微吸了口气，便向后倒去。

“咔，完美！”

杀青的瞬间，场务组长摇响黄铜铃铛。张彻笑着，递给惠樱红一个红包，夸赞道：“红丫头，你这段戏演得真好，以后前途无量啊！”

惠樱红受宠若惊，在邵氏，杀青送红包堪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这红包显然是导演自掏腰包。她接过红包，感激地说：“多谢导演，多谢大家这段时间的照顾。”

“张导，刚刚灯光没打好！”灯光师突然扛着碳弧灯冲过来，铁皮灯罩上还残留着着不知名剧组的场次标签。标签已经被撕下，只能看到第一个字——方。

“没有多余的胶卷给你浪费！算啦算啦。”张彻急忙否决，剧组的胶卷一直都省着用，这种大戏要是重来一条，不知道浪费多少！就邵方艺华那抠门的性子……

就这样吧！

阿婆听到杀青的消息，也冲到了摄影棚。见红丫头一下虚弱，忙从藤篮里拿出一片冬后皮。惠樱红接过，把阿婆给的陈皮含在舌下——方才拍哭戏消耗太多气力，三十年陈的冬后皮正渗出丝丝甘甜。

扮演郭靖的傅晟盯着牛毛头，从裤口袋掏出个瑞士糖，笑着递给惠樱红：“老传统，杀青要吃甜的。”他递糖时露出小臂上的淤青，那是前天拍片时被牛筋弦抽打的痕迹。

饰演黄蓉的甜妞也匆匆赶来，妆发师举着火钳在后边跑：“快回来，造型还没整好。”铁器灼烧头发的焦味混着南洋檀香在片场飘散，四条小麻花辫随风舞动。

卢同哑然失笑，网友说得真对，世界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还没笑完，他突然踩到黏腻的东西，低头发现是打翻的消暑凉茶。

看到剧组的朋友都来了，惠樱红拉着傅晟和甜妞来到卢同身前，向他们介绍道：“这位先生正在筹拍新电影，还邀请我做女主角呢！”

傅晟一脸惊喜：“哇，阿红，恭喜你呀，这个机会难得，你一定要好好把握！”

甜妞揉了揉乱七八糟的头发，也笑着说：“我就知你有本事，以后发达了，不要忘记我呀。”

张彻刚忽悠走灯光师，听到这边的动静，心生疑惑——这小子怎么这般眼生，是哪个电影公司的？

等等！

上周，邵氏发了通告，邵氏暂停一周的片场租赁，非邵氏成员禁止进入片场。

这个年轻人怎么进来的？

疑惑了几秒后，张彻完成了思想迪化——

他是邵家人。

张彻拍了拍红丫头的肩膀：“你运气真不错！”

卢同急忙说场面话：“大家都是同行，以后肯定有机会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