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家村(求收藏,求追读)

青禾大陆,白家坳。

六旬老汉白二爷手起刀落,撕心裂肺的嚎叫戛然而止。围观的人群眼睛发亮,喉结滚动,咽着口水。

老汉抹了把溅到脸上的血点,刀锋顺着猪脊利落滑下,热腾腾的白汽混着血腥味弥漫开来。“拿盆来!”他声音洪亮。

旁边赤膊的精壮汉子连忙递上毛巾和旱烟杆,白二爷摆摆手,一把夺回刀,“哐”地劈进砧板:“滚一边去,老汉我亲自分!”

人群如同得了号令,举着盆一拥而上,瞬间挤到老人面前。

“白老汉,我我!”

“二爷,我小田啊,昨早儿帮您家劈了半捆柴的!”

“田冯我丢你母的,捡点树枝还要上脸了!”

在众人的哄抢和咒骂声中,白二爷面色一沉,猛地拔起砧板上的刀,刀尖直指人群。“噌噌噌”,人群瞬间退开半米,生怕成了砧板上那位的同伙。

“我看嘞个瓜娃子不长眼,滚后面排队去噻!”他声如洪钟。

众人小声嘟囔,泄气之情蔓延,却也只得老老实实挤成一排,伸长脖子翘首以盼。

金秋十月,本是麦浪翻滚的丰收季,却也成了朝堂豺狼虎视眈眈的征税季。白家坳虽处深山,也逃不脱催税官的马蹄。深山农税以村为基,按人头摊派。田里的青禾跑不了,地上跑的家畜,便在税官来临前尽量宰杀。

反正是吃,进谁的肚子不是进。

分肉从晨曦微露持续到夕阳给山峦镀上金边。

夕阳落在白家屋檐时,白明远才背着沉甸甸的麻袋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院子前洒了水,浮尘压在地上,空气有些闷。正对大门的小桌旁,白家几人正围坐着吃饭。父亲白林超蹲在门槛边,扒拉着碗里的稀粥,抬眼问道:“三娃,咋弄到现在才回来?”

白明远环顾一周,没找到合适的地方放肉,一手拽紧麻袋,一手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哦,几个叔伯都说家里有急事,我就让他们排我前头了。”

“他妈的,这帮老不死的就敢占小娃便宜!”白林超骂了一句,随即朝屋里喊,“孩他娘,给老三盛碗饭!”

一旁屋内传来妇女不满的声音:“多大人了,自己去灶上翻翻!”一个系着粗布围裙的中年妇人探出头,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她在围裙上蹭了蹭手,“小远,把猪肉放树墩那儿吧。锅里饭还热乎,你快去吃。”

“好嘞,娘。”白明远憨厚地笑了笑,没接父亲的骂话。他斜着身子把麻袋卸在院角的树墩旁,顺手用晾绳上的抹布擦了擦手。

桌子旁,大哥白展堂用手扫去条凳上的浮灰,往一侧挪了挪。二哥白向平已经端着碗筷从厨房出来。“过来歇吧,三弟。”白向平招呼道。

“哎。”白明远应了一声,坐到桌边。

院角树墩旁,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小豆丁白妍妍趴在母亲严凤霞身上,好奇地往袋子里瞅。严母直起腰,轻轻拍了下小豆丁的屁股:“去去,别碍事。”

“三哥,这是哪里来的肉呀?”小豆丁睁着大眼睛,跑到桌边摇着白明远的胳膊。

白向平吸溜了一口稀粥,慢悠悠地说:“你三哥早上救小猪去了,你自己懒不去。”

白妍妍迷糊地仰着头,隐约记得二哥提过这事:“那小猪救回来了吗?”

白向平幸灾乐祸:“救回来了,救回来半扇排骨,一个猪蹄,还有三块猪五花。”

白妍妍小嘴一瘪,似乎有点伤心,但没想明白伤心从哪来的,最终泪水从嘴角流了下来。

“这次分这么多?”白林超放下碗,走到树墩边,看着摊开的猪肉有些疑惑,“老三养得好还能多分点?”

“估计是打仗的事吧,爹。”白展堂仔细擦着桌子,他是家里在学堂唯一的学生,对外界消息灵通些,“蜀山仙宗和烨山仙宗在北境打起来了。白二爷估摸着这次税收得狠,索性把能宰的家畜全宰了。”

“可惜啊。”白林超摇摇头,从口袋里摸出旱烟袋,被严母瞪了一眼,只得悻悻地走到大门台阶上点着。

“娘,还给村头塔叔送点去吗?”白明远端铁盆接了水走过来,给母亲搭把手。

每逢荒年,城外村子总免不了迎来一波波流民。白家坳位置偏僻,村内人情紧密,山路又崎岖难行,罕有流民能到此。因此,当那个蓬头垢面的老头突然出现在村口时,村里人多是冷眼旁观。

唯独白林超家不同。

白林超来白家坳前也曾做过小乞儿,因着几分机灵和品格,被路过的白二爷从青州城捡回来,赐了白姓。所以对这个陌生的怪老头,尽管他神神叨叨,村里人都避之不及,白家还是愿意挤出些口粮接济。

这老头也神秘,破烂行李里竟藏着个通体玄黑的宝塔。

自白家帮了他,村里种的一大片田,偏就白林超家那块长得格外茁壮饱满。

旁人看得眼馋,也学着送东西去,结果都被老头骂骂咧咧赶走,起了歪心思的第二天还常遇到摔跤之类的小灾。久而久之,村里人对老头敬而远之,不搭理也不招惹。

大家都不傻,猜这老头或许是个不入流的小神仙,渐渐改口叫他“塔叔”。

“把这几小块给塔叔送去帮衬帮衬吧,人家帮了咱不少。”严母指着猪肉说,随即横眉冷对正想溜出门的白向平,“你今天敢出门耍,我给你腿打断!”

白向平顿时苦着脸:“娘,我和田钰约好了……”

“田冯家那个?”

“……嗯。”

严母面色稍缓,眉头仍皱着,语气凌厉:“你就作吧!有能耐给人家一个名分!晚上记得滚回来!”

院子里的人各自散开:抽烟的、剁肉的、干活的、学习的、溜出去的,只剩小豆丁对着树墩上偷偷拿的一小块肉,虔诚地合着小手拜了拜。

村口漏风的屋棚前,白明远拎着一小块肉,礼貌地敲了敲那块充当门的破木板:“塔叔在吗?给您送肉来了。”

木板“吱呀”一声猛地打开,一张蓬头垢面的脸几乎贴到白明远面前,把他惊得退了半步。

“好孩子。”老人露出笑容,大力拍了拍白明远的肩膀,另一只手抓过肉块,囫囵吞了下去。

常人见此定要惊掉下巴,但白明远往来数年,早习惯塔叔啥都敢往肚里塞的做派。他憨厚地笑着微鞠半躬:“塔叔,天快转凉了,爹娘担心您冷,家里有几床旧被子,明儿洗净给您送来。”

此言一出,老人面色陡然紧绷。他扭着身子,浑浊的目光把白明远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扫了一遍,浓重的鼻息几乎喷到他脸上。白明远站也不是,退也不是,拘束地拽着衣角。

“好孩子……”老人忽然长叹一声,在原地焦躁地踱着圈,“多谢你家的好意,五年如一日。此身虽在堪惊……你塔爷我要走了,就别麻烦了。”

“走了?”白明远一惊,握住老人枯瘦的手,“塔叔,山林里豺狼虎豹多,您留在村里虽然……但好歹有个照应。要走,也等过了冬再走啊!”

“好孩子!”老人却爽朗地哈哈大笑,又用力拍了拍白明远另一边的肩膀,拍得他身子一沉,“小娃子真会说话!我要走,是时候到了,与旁人无关。”

说罢,白明远眼前一花,那尊黑塔已出现在老人手中。石塔幽谧深沉,塔门仿佛能将人的目光吸进去,塔身刻满繁复纹路,十二扇窗户紧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奢华气息。

“这么多年了,没啥像样的东西出手,这座塔,就传给你们吧。”

白明远刚想推拒,却发现老人手上传来的力气大得惊人,只得收下,小心翼翼托在掌心。

“哈哈,汝有新天王之姿!”老人高兴地拍手。

白明远没听懂,也陪着笑。

“回吧回吧,明日便不必来了。”老人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关上了门。回去的路上,一头雾水的白明远还能听到老人悠长的声音飘来,似乎在吟着什么:

“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