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谭谨儿

夜市。

陆沉离开后不久,山羊胡掌柜便收拾起摊位。

一边收摊还一边自言自语道:“哎哟,这回真遇上大冤种了。”

他甩着袖子小跑进旁边一条小巷,穿过两个弯道后,拐进一间贴着杂书修补木牌的小屋。

屋里灯光昏暗,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谭大世!快快快,开张了。”山羊胡子一进门就大声嚷嚷,“给我写一本寒属性的内功心法,急用,客户出手阔绰,一百两开价。”

屋内靠墙角,一位满脸红光、眼皮打架的老头正坐在轮椅上打哈欠,闻言他眉头一皱,竖起一根手指,嘘声示意山羊胡闭嘴。

“谭欢,你个混账东西,怎么跟爹说话呢。”

一名身穿甲胄的年轻女将正气势汹汹的盯着谭大世,刚巧山羊胡谭欢回家,她立刻把气撒在谭欢身上。

这个女将,正是陆沉见过的那名谭校尉。

“哎呦,我的好妹妹谭谨儿回来了,今天是你开俸禄的日子对吧,太好了,我和爹的生活费正好不够了。”

被谭谨儿瞪着,谭欢一点都不怕,还嬉皮笑脸地伸出手掌讨要银子。

“你有手有脚的,不会自己赚钱!”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替你照顾爹,你才机会当官,我的时间都照顾爹了,怎么赚钱。”

“这就是你照顾的,你让爹天天就这么醉着!”谭谨儿气的摸向腰刀。

谭欢一脸不服,双手叉腰,将胸膛挺到谭谨儿一刀就能捅穿的位置:“我怎么没照顾?我天天陪着他喝酒聊天,他多高兴啊?”

谭大世醉眼朦胧,打了个酒嗝,附和道:“确实高兴。”

谭欢见状,脖子一梗,更来劲了:“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不你辞官照顾爹,我出去赚钱。”

“你赚钱?靠卖假功法?”谭谨儿气笑了,一抬手,从怀里抽出一张银票,包上银子朝着谭欢脸上砸去:“不就想要钱吗?拿去!”

“谭校尉,出事了!”

屋门再次被推开,一名女兵气喘吁吁冲进来:“兄弟拳组织人马围住了望江客栈,说有人偷了太守大人赠给他们的夜明珠!”

戒备的看了一眼谭大世和谭欢,女兵将谭谨儿拉到屋外,低声道:“长公主大人暗中送进来的武者就住在那里,如果兄弟拳不讲理,恐怕他们的身份会被逼出来。”

“备马,跟我去现场。”谭谨儿说道:“这事官家出面有理有据,我不会让他们把人带走。”

“哎哎哎,这银票是孝敬爹的,我可不会还哈。”谭欢脸上被砸出个红印,但还是恬不知耻的笑着。

谭谨儿懒得理会,翻身上马,策骑而去。

谭谨儿身边的女兵嫌弃的打量谭欢几眼,匆忙跟了上去。

谭欢嘁了一声,回了屋子。

墙角抱着酒壶,醉眼惺忪的老人,突然恢复了精神,谭大世缓缓抬头,脸上的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那双浑浊的醉眼陡然变得清明。

他心疼地看着面前的儿子,低声叹道:“委屈你了。”

“哎,这叫什么话。”谭欢不以为意,摆了摆手,神色懒散:“咱们是一家人。”

谭大世说道:“手段心性皆强。但她毕竟是个女人,心细如发,疑心也重。她不会完全信任何人。”

“若让你展露真本事,我们一家,迟早被裹进她的局中,不是死于利用之后的清算,就是早早被她敌人忌惮提防。结局,恐怕都不会太好。”

他顿了顿,缓缓道:“你藏拙,才是退路。她若失势,盯上的只是你妹一人,我们还能暗中调度,设法救你妹脱身。若你也暴露了,就再无余地了。”

谭欢勾起嘴角,语气轻松:“我不觉得委屈。瑾儿天生好强,愿意去争,那我就支持她。她冲锋,我垫后,天经地义。”

“再说了。”他翻了个白眼:“长公主也好,皇帝老儿也罢,哪一个让咱老百姓好过了?都不是省油的灯。”

谭欢撇撇嘴,对于两者一脸不屑。

谭大世听完,不置可否。

他站起身,骨节咔咔作响,像是沉睡的野兽脱去皮囊。那瘦弱佝偻的轮椅老人,此刻竟如猛虎下山,步步带风。

他活动着筋骨,语气恢复平静:“你摊上那位,还挺有意思。夜市上也有人真掏银子买功法?你说,我是给他编一份花拳绣腿,还是写一卷真功?”

谭欢终于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笑。

谭欢脸色变得严肃:“一个月前,他买过我一本神指功。当时身子骨不错,但步伐乱,站姿浮虚,怎么看都只是个苦力出身的凡人。”

“可今儿个再来,我一眼就看出不同。他的步伐,每一步都踩在发力点上,像是内家拳的底子。而且眼神不一样了,神采内敛,是练了心法的迹象。”

他说到这,语气顿了顿,眉眼透出一丝罕见的凝重:

“如果我没看错,他从一介凡人,在短短一月内,已晋入炼皮之境。”

“这等天赋,放哪一个大门派,都能收他做亲传。”

“所以,爹,这是一个机会,我们给他真的功法,但却不让他得到全本,将来说不准有机会换他一次人情。”

谭大世对一个炼皮境武者的人情并不感兴趣,但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想做什么,谭大世都支持。

“既然他练了神指功,那就给他一门指功心法。”

谭大世提笔,写下凝冰指三个字。

另一边,客栈门前。

马蹄声急如雨落,谭谨儿策马而至,尚未停稳,便翻身落地。

她身后的女兵紧随其后,利落抽刀,将门口围得水泄不通的兄弟拳弟子一一逼退,生生划出一条通道。

“嗯?谭校尉这是干什么,难不成盗窃宝珠的人和你有关系?”

客栈内,李巨人依旧大马金刀地坐在桌旁,声音不疾不徐,却如闷雷压顶。

他根本不屑起身,一张铜浇铁铸的脸透着不容挑衅的凶光。

谭谨儿脸色有些难看,她万万没想到兄弟拳来的人,竟然是炼肉境的李巨人。

这个家伙身体异于常人,修炼的又是硬功,虽境界卡在炼肉,但在炼肉境的较量中,一场败绩都没有。

“原以为只是寻常冲突,没想到李前辈竟也出手。”谭谨声音微冷,眼神警惕,但却话锋一转:“不过,如若没有官员在场,李前辈贸然围封客栈、扣人不放,此举,恐怕与律法不符。”

李巨人斜睨她一眼,嘴角微挑,似笑非笑。

谭谨儿继续道:“但我在这里就不同了,李前辈看谁有嫌疑,我便将他押至官府由前辈审问,免得有人诋毁前辈无视太守的规矩。”

那个给她通风报信的手下,只提兄弟拳围店,却只字未提李巨人亲临。

这种遗漏,绝不寻常。

是疏忽,还是有人故意把她往火坑里推?

谭谨儿向来谨慎,此时心中已有计较,说话既不退让,也不正面撕破,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回旋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