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李婶眼珠子滴溜溜转，盯着沈棠和陈婶子分开，那眼神跟刀子似的，恨不得在沈棠背上剜个洞。

“哼，攀上高枝了这是？”旁边那个颧骨高的女人阴阳怪气地凑过来。

李婶嘴角撇了撇，啐了一口：“一个乡下丫头，能翻出什么浪花？看我怎么收拾她！”

第二天一大早，沈棠刚到食堂，李婶就堵在了门口，双手叉腰，下巴抬得老高。

“沈棠，今天后头的泔水缸满了，你去倒了。”李婶指着后门方向，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食堂后头的泔水缸，又脏又臭，夏天更是蚊蝇乱飞，那味儿能熏死人。平时都是几个轮流干的力气活，今天单单指派给了沈棠。

几个早到的帮工缩在旁边，眼神躲闪，不敢吭声。

陈婶子还没来。

沈棠看了李婶一眼，没说话，直接往后门走。

泔水缸足有半人高，里面馊饭剩菜混着油污，绿头苍蝇嗡嗡地围着打转，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股酸臭味。

沈棠找来扁担和两个泔水桶，咬着牙，把那黏糊糊、臭烘烘的东西一勺勺舀进桶里。油污溅到她干净的工装上，留下恶心的印子。

旁边几个看热闹的指指点点。

“啧啧，萧工媳妇干这个？”

“李婶也太……”

“嘘，少说两句，没看李婶盯着呢！”

沈棠没理会，舀满了两大桶，用扁担挑起来。那重量压得她肩膀生疼，脚下趔趄了一下。

她稳住身子，一步一步往外走，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混着灰尘，糊在脸上。

倒完泔水回来，李婶又叫住她。

“灶台底下那块地砖松了，油污都渗进去了，你拿刷子好好刷刷，刷不干净别吃饭！”李婶抱着胳膊，像个监工。

那块地砖就在灶火旁边，常年被油烟熏着，黑得跟墨一样，缝隙里全是凝固的油垢，又硬又粘。

沈棠找来钢丝刷和碱水，蹲在地上，一下一下用力刷。碱水烧手，钢丝扎得指尖疼。

她埋着头，一声不吭，就是使劲刷。

李婶抱着胳膊在旁边看着，嘴角挂着冷笑，等着看沈棠哭鼻子或者撂挑子。

可沈棠硬是没吭声，刷了一个多小时，那块黑地砖竟然被她刷出了原来的颜色，缝隙里的油垢也清得差不多了。

围观的人都看傻了眼。

“这……这也能刷干净？”

“这丫头劲儿不小啊！”

“看着娇滴滴的，没想到这么能吃苦。”

李婶脸上的得意有点挂不住了，黑着脸“哼”了一声，扭头走了。

中午吃饭，沈棠端着自己的饭盒找了个角落坐下。

刚扒拉两口饭，李婶那伙人就端着碗过来了，故意坐在她旁边那桌，说话声音老大。

“哎，听说了吗？有人啊，想靠着男人进厂，现在又想踩着别人往上爬呢！”那个颧骨高的女人阴阳怪气地说。

“可不是，也不看看自己啥出身，就想管账？字认全了吗？”胖女人跟着帮腔。

“人家那是萧工的媳妇，能一样吗？咱们啊，就得伺候着！”李婶夹了一筷子菜，慢悠悠地说。

周围吃饭的工人纷纷侧目，对着沈棠指指点点。

沈棠拿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指节发白。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李婶那桌。

“李婶，”沈棠开口，声音不大，但清清楚楚，“你要是觉得我账管得不好，可以跟陈婶说，让她换人。在背后嚼舌根子，没意思。”

李婶没想到沈棠敢当面顶嘴，筷子往桌上一拍：“你说谁嚼舌根子？！”

“谁应说谁。”沈棠放下筷子，站起身，“我吃完了，你们慢用。”

她端着饭盒，挺直了背，在众人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

李婶气得脸都绿了，指着沈棠的背影骂：“你个小蹄子！反了你了还！”

下午，沈棠去库房领碱面，准备晚上刷锅用。

“碱面没了。”管库房的是李婶的侄子，耷拉着眼皮，爱答不理。

“早上我看见还有大半袋呢。”沈棠皱眉。

“我说没了就没了！你问那么多干啥？”库管不耐烦地挥挥手。

沈棠站在库房门口，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是李婶又使绊子了。没有碱面，晚上那几个大油锅根本刷不干净，明天陈婶子肯定要发火。

她没跟库管吵，转身就走。

沈棠没回食堂，脚步一转，进了旁边飘出木头香味的木工房。刨花落在地上，李师傅正拿着刨子推着一块木料。

“李师傅，”沈棠站门口问，“您这儿有不用的锯末面儿吗？”

李师傅放下刨子，拍了拍手上的木屑：“锯末？有，你要那个干啥使？”

“库房说碱面没了，”沈棠搓了搓手指，“我寻思弄点锯末，掺上沙子，看能不能把锅刷出来。”

李师傅手上的动作停住，看了沈棠两眼，没多问，只摆了下手：“…跟我来吧。”

李师傅走到角落，从一个麻袋里舀了小半袋干透的锯末，递给沈棠。

到了晚上，食堂的人走空了。沈棠把那袋锯末倒进冰冷油腻的大铁锅，又掺了些粗沙，浇上热水。她拿起硬邦邦的炊帚，对着锅壁使劲搓。

锯末粘走了油，沙子蹭掉了垢。胳膊酸得抬不起来，锅里的黑油垢倒是慢慢变少了。

食堂门被推开，陈婶子走了进来。沈棠正弯着腰刷最后一口锅，额上的汗珠子滴进锅里，锅壁露出了铁灰的底色。

“库房没给碱面？”陈婶子的声音低了些。

沈棠直起身，用手背抹了把汗：“嗯，库管说没了。我找木工房李师傅要了点锯末。”

陈婶子走到库房门口，盯着门上的锁头看了几秒，回过头，目光落在沈棠沾满油污的工装和一双泡得发红的手上，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行了，剩下的放着我来，”陈婶子伸手去拿沈棠手里的炊帚，“你快回去吧！”

沈棠躲开她的手，摇摇头：“没事婶儿，最后一点了，马上就好。”

她低头继续刷，把最后一点油垢刷掉，又拿抹布把灶台擦了一遍，地也扫干净了。

陈婶子站在一边，看着沈棠把东西归置好，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没出声。

沈棠拿起自己的东西往外走，陈婶子叫住她：“等等。”她从兜里掏出一个用手绢包着的小包，塞到沈棠手里。

“红糖姜块，晚上回去煮碗水喝，暖暖身子。”

手里的布包还是温的，沈棠捏紧了些。

“谢谢陈婶。”

“谢啥。”陈婶子摆摆手，“从明天起，库房钥匙放我这儿，要领啥直接跟我说。”

陈婶子看着她，补了一句：“好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