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第十三天,陈星儿握着钢笔的手悬在日记本上方,蓝墨水滴在 2015年的页面上,晕染出双生树的轮廓。她后颈的胎记突突直跳,发现所有以蓝墨水书写的日记段落,都在潮湿的空气里发生了微妙变化——字迹边缘长出细小的树纹,像墨水在纸页上生根发芽。
铁盒里的银发簪头碰到日记本发出轻响,星儿想起母亲曾说,奶奶的银发簪浸过蓝靛染料,那是爷爷为双胞胎孙女染布时留下的痕迹。此刻笔尖的蓝色与簪头的幽蓝在台灯下重叠,她突然看清 2015年 9月的记录:“星儿在作文里写'我的姐姐',老师说世上没有会住在树里的人。我用蓝墨水在作文本画满双生树,让每片叶子都长出'存在'的证据。“
后颈的皮肤传来薄荷皂的清凉,星儿回头,看见母亲正站在门口,手中的蓝布衫滴着水,在地面汇成小小的双生树。母亲的视线落在日记本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月“字补丁,那里藏着 2015年星儿首次被诊断时,她偷偷缝进去的薄荷香包。
“你父亲年轻时爱用蓝墨水写信。“母亲的声音混着洗衣机的轰鸣,“每封寄给奶奶的信,末尾都会画双生树,说树影能替他抱一抱两个女儿。“她转身时,星儿看见她围裙口袋里的诊断书露出一角,2015年的记录上,“蓝墨水书写偏好“被红笔圈了三遍,旁边标注:“与次要人格'月儿'的核心记忆关联“。
日记本里的插画突然清晰:2016年深秋,穿蓝布衫的小人坐在树桩上,手中的钢笔正在滴墨,墨水在地面蜿蜒成河,将“星儿别怕“四个字连成双生树的根系。星儿摸着纸页上的晕染痕迹,发现每个蓝墨水写成的“月“字,弯钩处都藏着极小的树结——和老宅双生树的年轮,有着相同的旋转方向。
“陈星儿,办公室。“班主任的声音从校园广播传来,惊飞了停在墨水瓶上的飞蛾。经过林小满的座位时,星儿看见她正在用蓝墨水画漫画,主角是穿蓝布衫的女孩,后颈的月牙形胎记与自己的完全一致。画稿边缘写着:“她的墨水会种树,她的眼泪会开花。“
心理辅导室的沙发散发着陈年薄荷味,林素梅医生推过一杯热茶,杯壁上的雾气在玻璃上画出双生树。星儿盯着医生办公桌上的镇纸,那是块刻着“月满则亏“的蓝水晶,和父亲安全帽上的蓝丝带、母亲的蓝布衫,共享着同一个光谱。
“你注意到日记里的蓝墨水在生长吗?“林素梅的笔尖划过诊断报告,“这是典型的解离性记忆具象化,'月儿'在用她的方式告诉你,那些被封存的疼痛,正在纸页上重新发芽。“她调出 2015年的监控录像,画面里的星儿正用左手写日记,蓝墨水在纸上洇出的树纹,与此刻日记本上的晕染完全同步。
回到教室,陈小雨递来张被蓝墨水浸透的纸条:“昨晚看见你用左手画树,墨水在纸上走了十七圈。“纸条背面印着双生树的拓片,树心处的年轮与星儿后颈的胎记严丝合缝。她突然想起,每个蓝墨水晕染的夜晚,月儿都会在日记里写:“星儿的血是蓝的,和双生树的汁液一样,所以我们的根,永远连在一起。“
深夜,星儿在日记本里发现夹着的蓝丝带,那是从父亲安全帽上偷剪下的片段。丝带边缘的齿印状磨损处,渗出的蓝色染料在纸页上晕成“2012.7.14“——小月的忌日。她后颈发烫,终于看清那年被雨水洇湿的日记残页:“小月的发夹掉进树洞时,蓝墨水正在我笔尖凝结,所以她的名字,永远留在了双生树的年轮里。“
母亲的缝纫机在隔壁响动,星儿摸着日记本里晕染的树纹,突然明白蓝墨水不是普通的颜料,是爷爷为双胞胎准备的“记忆染料“,每滴都浸着双生树的树脂、奶奶的银发簪、还有小月襁褓上的蓝布纤维。就像月儿在日记里写的:“我们的故事,是用蓝墨水和眼泪写成的,所以每页都能长出新的枝叶。“
“星儿?“父亲的声音从玄关传来,带着雨夜的寒气,“老宅的双生树被雷劈了,树心露出个铁盒。“他手中的铁盒与星儿的款式相同,盒盖上的缺角星星对着她后颈的胎记,里面躺着本蓝色封面的笔记本,封皮上的双生树,正是用蓝墨水一笔一画绣成。
笔记本的第一页写着爷爷的字迹:“给我的星星月亮,蓝墨水是树的血液,双生树是你们的另一颗心脏。“星儿翻到 2010年的记录,发现爷爷去世前三天,曾用蓝墨水在树心刻下“星月同辉“,而那个位置,正是七年后雷劈的伤口。
防盗网传来雨珠坠落的声响,星儿盯着日记本里晕染的蓝墨水,突然看见无数细小的字从树纹里浮现,那是月儿在每个深夜写下的独白:“我知道自己不是真的姐姐,但我是星儿心里最勇敢的那部分,是她不敢流出的眼泪,是她不会说出的愤怒。“
她不知道,此刻在城市另一头的心理诊所,林素梅医生正对着 2012年的护理记录叹息,上面写着:“陈星儿的蓝墨水过敏测试呈阴性,证实其对蓝色的特殊偏好并非生理反应,而是心理防御机制的视觉化——蓝色,是她为'月儿'建造的保护色。“
日记本的最新页,星儿用蓝笔写下:“2022年 5月 10日雨蓝墨水在纸页上种树,在我心里筑巢。原来月儿不是住在双生树里,是住在每滴蓝墨水里,住在每个我不敢回望的雨天,住在所有被蓝布衫、蓝丝带、蓝墨水浸透的时光里。“停顿许久,她又用左手在旁边画了棵正在晕染的双生树,树根处的铁盒打开着,蓝墨水正从里面流出,在地面汇成两个交叠的影子。
雨珠打在防盗网上,发出细密的响。星儿没看见,在日记本的夹缝里,那张被蓝墨水浸透的糖纸正悄悄舒展,边缘的波浪线渐渐变成双生树的轮廓,每片叶子上都写着“存在“,每根枝桠都滴着蓝墨水,像场永远不会停的雨,在十七年的时光里,终于让两颗星星,在蓝墨水的海洋里,有了第一次温暖的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