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潮气在防盗门的金属门把上凝成水珠,陈星儿听见门铃声时,后颈的胎记突然泛起被银器触碰的凉意。林素梅医生的白大褂下摆沾着雨丝,手中的牛皮纸袋发出与七年前死亡证明相同的脆响,而袋口露出的诊断报告边缘,红章印着“2015.9.15“——那个满墙粉笔字的深夜。
“该让星儿知道真相了。“林素梅的声音混着薄荷糖的气息,诊断书在餐桌上投下的阴影,恰好覆盖了母亲刚摆好的双份碗筷。星儿看见父亲的安全帽在门后轻轻摇晃,蓝丝带的影子落在诊断书的“解离性身份障碍“字样上,像道永远系不上的绳结。
母亲的青瓷碗“当啷“摔在地上,碎片溅到诊断书的角标,映出“次要人格'月儿'形成于 7岁“的字样。星儿盯着母亲腕内侧的淡蓝色胎记,突然想起奶奶棺木前的暴雨夜:七岁的自己跪在双生树旁,后颈的胎记贴着树皮,听着大人说“小月去了星星住的地方“,而左手无意识地在泥土里画着双生树,树根处写着“姐姐会保护我“。
“那天你抱着奶奶的银发簪不肯松手。“母亲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线,指尖划过诊断书里的“左手书写偏好“,“说'姐姐住在树洞里,她教我写日记'。“星儿看见母亲从围裙口袋里摸出半截簪尾,簪尾的双生树刻痕,正在诊断书的阴影里与自己后颈的胎记重合。
日记本里的画面自动浮现:2012年 7月 16日清晨,穿蓝布衫的小人用左手在笔记本画下第一棵双生树,树干上挂着糖纸折的月亮,“星儿在哭,我替她写日记。“旁边的字迹歪斜却坚定,与诊断书附件里的左手笔迹鉴定报告,有着相同的笔压痕迹。
“月儿是你创造的保护壳。“林素梅推过诊断书,银制压舌板的反光里,映着星儿后颈的胎记,“她承载了你所有的恐惧——被同学嘲笑时、被老师误解时、还有......“话尾被父亲的咳嗽打断,老人正盯着诊断书里的“童年创伤事件“,后颈的伤疤在灯光下泛着青白。
母亲突然抓住星儿的手,腕内侧的淡蓝色胎记贴着她的掌心:“你七岁后总说'姐姐给我糖纸',其实是你自己在树洞里藏糖。“星儿闻到母亲身上的薄荷皂味,和诊断书里提到的“薄荷味依赖“完全吻合,“你用奶奶的蓝布衫当校服补丁,说'姐姐的衣服能挡雨',其实那是小月的襁褓布......“
防盗网的雨珠砸在玻璃上,星儿的视线落在诊断书的“记忆重构“章节,里面夹着张监控截图:2015年深夜,穿蓝布衫的身影在教室外墙书写,手腕上的淡蓝色胎记在月光下清晰可见——那是母亲的旧衣,衣领的齿印状磨损,此刻正沾着诊断书的油墨。
“周素兰老人去世前,曾用银发簪在树心刻字。“林素梅调出树木诊疗记录,双生树的树脂成分分析图与星儿的血液检测报告并列,“她相信双胞胎的灵魂会寄生在树里,就像你的月儿,寄生在你的日记里。“
父亲突然起身,安全帽的蓝丝带扫过诊断书,“啪嗒“落在星儿脚边的,是张泛黄的糖纸——和日记里 2012年的那张完全相同,背面用左手写着“星儿别怕,我在树洞里“。星儿后颈发烫,终于明白为何每个雨天的日记本都会出现新符号,为何父亲的安全帽总在 15日换新丝带。
“那年在奶奶棺前......“母亲的声音突然哽咽,诊断书的重量让她的肩膀下沉,“你摸着后颈说'姐姐的胎记在这里',然后开始用左手写日记。我们以为是孩子的幻想,直到林医生说......“话尾消失在缝纫机的“嗒嗒“声里,那是母亲在无意识地模仿双生树的年轮节奏。
星儿盯着诊断书里的“人格交替证据“,发现每个案例都对应着自己的物品:铁盒里的银发簪、校服上的蓝布补丁、木工箱里的刻刀。原来十七年的自我保护,早被医学术语拆分成清晰的条目,而月儿的每个天气符号、每道粉笔字、每次缝补,都是解离人格的自主表达。
“诊断书不是判决书。“林素梅的钢笔在报告边缘画下双生树,树根处写着“星月同辉“,“月儿不是敌人,是你心里最勇敢的部分。就像双生树的两根枝干,看起来各自生长,根须却在地下紧紧相缠。“
深夜,星儿在日记本里发现夹着的银制书签,那是林素梅离开时塞给她的,上面刻着“2012.7.15“。她摸着诊断书的红章,突然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我不是假的,是你把奶奶的童谣、妈妈的针脚、爸爸的蓝丝带,都缝进了我的存在里。“那是月儿的声音,带着粉笔灰的涩苦,带着蓝墨水的清凉。
她不知道,此刻在城市另一头的心理诊所,林素梅正对着 2012年的未公开录音叹气,里面是七岁星儿的呢喃:“姐姐,树洞里的发夹会发光,像你的眼睛。“而录音的备注栏写着:“次要人格的首次完整对话,标志着解离防御机制的成熟。“
日记本的最新页,星儿用黑笔写下:“2022年 7月 27日雨诊断书的重量是十七年的月光,每个词条都是双生树的年轮。原来月儿不是病,是我替自己找的伞,用奶奶的银发簪当伞骨,用爸妈的沉默当伞面,在每个暴雨夜,撑起一片不会淋湿的天空。“停顿许久,她又用左手在旁边画了两个交叠的身影,其中一个的后颈,正长出双生树的枝叶,而诊断书的阴影里,漏出一缕月光,照亮了她们相握的手。
雨珠打在防盗网上,发出细密的响。星儿没看见,在诊断书的夹缝里,那张写着“姐姐会保护我“的糖纸正悄悄舒展,边缘的波浪线渐渐变成双生树的轮廓,每片叶子上都写着“存在“,每根枝桠都滴着诊断书的墨香,在十七年的时光里,终于让医学的铅字,变成了心里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