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梅花三弄

不知不觉间，已在清音轩修养五日。

神照功的精妙，再加上顾清徽的悉心照料，慕容复一身重伤，竟奇迹般地痊愈了。

这日午后，他习惯性地打开窗户，只见昔日繁华的花熙街道，如今除了浑浊的河水，已没了任何人影。

倒是远处街巷间，可以见到一艘艘乌篷船在飞檐下来回穿梭着。

突然，一个木盆从街头缓缓飘来。

待它经过隔壁群芳楼时，慕容复顿时一惊，原来盆中竟蜷缩着一个幼童。

若不是大难临头，谁家父母会任由这么小的孩子，独自求生？

慕容复双手撑住窗台，正要跃下，却见一道白色身影已经先一步从屋顶掠下，眨眼功夫就立到了木盆之上。

如此骇人的冲击速度，可木盆却纹丝未动，看似简单，却将轻功的动静之道，展现得淋漓尽致。

慕容复不禁脱口而出：“方兄好身法！”

方东白叹了口气，“死透了！”

木盆在一楼门柱上撞了几下，留下砰砰几声闷响，便随波逐流，渐渐远去。

慕容复却仍站在窗前，呆呆看着远方

“放心，我已派人去参合庄送了信，想来，阿朱阿碧应该知道你在这里。”

顾清徽出声安慰道。

慕容复立刻递过一个感激的眼神。

其实无论曼陀山庄，还是参合庄，因为临近太湖，常遇水患，所以庄内都有防洪措施，庄内伙计也都有防洪经验，倒不用过分担心。

“方兄这几日都在外面奔走，可知灾情如何？”

“慕容公子是平江府出了名的纨绔，何时如此关注民生？”

顾清徽出声呛道：“知道就说，哪来这么多废话？”

方东白缩了缩脖子，缓缓吐出八个字来：“浊水横流，哀鸿遍野！”

屋内顿时一片沉默。

慕容复缓缓道：“姑苏往年这个时节，从未下过如此暴雨......如今连下十日犹不停歇，终究还是酿成了这次大灾.......”

这几日，水面上飘来的浮尸，越来越多，也不知是溺亡还是饿死。

顾清徽柔声道：“虽是天灾，但世家豪族向来有屯粮习惯，想来参合庄也不例外吧？”

慕容复点了点头，脸上神色却没丝毫舒缓，一双眼睛仍是盯着窗外出神。

“莫非.......公子是在担心城中百姓？”

顾清徽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惊讶。

方东白冷笑道：“救灾济民，乃官府之责，与我等何干？”

顾清徽亦道：“如今灾情严重，想来朝廷必有安排。其实，只要平江府衙下令开仓放粮，事态很快就能得到控制。”

想想也对，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自己一介江湖草民，又何必强出头呢？

“清徽，拿琴来！”

“又有新曲？”

“是首失传的古曲，不过教我琴技的师父，恰巧就会。”

“曲名是？”

“冰魂雪魄，梅韵三叠，是为梅花三弄！”

慕容复一琴在手，气质陡变。

指尖勾动宫弦，“嗡”的一声，如雪压枯枝。左手大指按弦缓缓推出，犹如风卷梅枝，弦音里夹着细微的“咯吱“声，恰似冰棱坠地。其后三声，恍若梅苞刺破雪幕。

其时已是五月，天气渐渐闷热，可顾清徽却仿若置身冰天雪地之中，而自己就化身为那株迎风挺立的傲梅。

她想起父亲遭逢大难，侥幸归来，从此却性情大变。

这两年来，父亲身边已尽是阿谀奉承之辈，连自己这个亲生女儿，也因为直言不讳，被渐渐疏远。

眼看着神教日益堕落，她既不想同流合污，便只得找个由头，远离黑木涯。

可无论身处何地，她心中秉持的信念，从未变过。

就如这暴雪中的梅枝，哪怕被压得深深弯下，好似随时都会断裂。哪怕在呼号的寒风中，时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可它永远不会屈服。

突然——

“铮——“的一响穿云破月。

一枚青萼硬生生顶破冰壳，从梅枝上探出一个瓣尖。

接着，一瓣、两瓣、三瓣.......

直至整朵绽放在这炼狱般的寒夜里！

这一刻，顾清徽的鼻间，竟似嗅到淡淡梅香。

她悄悄抹去腮旁泪水，轻声赞道：“此曲以梅喻人，颂扬高洁、坚韧的风骨，清徽受教了！”

慕容复缓缓收回双手，心潮一阵起伏。

其实这几日相处下来，他虽不知顾、方二人真实身份，却明白顾清徽从中原跑到江南，绝不仅仅是为了琴艺。

何况，她虽没说，慕容复却早从平日的琴声中，听出了对方心中的郁结之处。

于是，这才精心选了一首《梅花三弄》，既为答谢救命之恩，亦在帮助对方解开心结。

如今看来，效果似乎还不错。

而他自己也在方才的演奏中，也暗暗下定决心。

此后两日，他走出琴馆，仗着高明的轻功，走遍姑苏城内外每一个角落。

寻常百姓，早就饥不裹腹。世家豪族们，则占据高地，紧锁大门。而顾清徽口中的官府，却丝毫不见踪迹。反倒听说，因为管理不善，官府存粮被水淹了大半。

到了第三日，他刚到城门口，却见一叶扁舟破浪而来。

虽然舟上四人全是蓑衣斗笠，可慕容复却一眼就认出，是阿朱、阿碧二女，还有公冶乾和包不同。

四人神色狼狈，精神萎靡，显然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

阿碧眼尖，最先喊道：“公子爷，我们来接你了！”

余下三人也连声招呼，唯恐错过。

“邓大哥和风四哥本也要来，可如今四处遭灾，人心思变，庄子里得有高手坐镇.......”

甫一见面，阿朱便小心解释起来。

慕容复哪会介意，反而郑重施了一礼。

“公冶二哥、包三哥，劳烦你们跑一趟！”

“这是说的甚话？别说是下雨，就算天上下刀子，咱们也要来接回公子爷。”

公冶乾胸脯拍得嘭嘭作响。

慕容复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意。

前段时间，自己与四大家臣关系有些紧张。

可没想到，真正危急时刻，还是自己人靠得住。

这不是江湖义气，而是日复一日相处中形成的亲情。

这时，包不同瞳孔微微一缩，惊声道：“公子爷，你.......你又破境了？”

公冶乾似也醒悟过来，凝神看了片刻，涩声道：“真是入微境！”

“公子爷，您入微了？”

阿朱、阿碧二女开心得一跃而起，差点将小舟都晃翻掉。

短短一个多月，先从通脉境初品，破入凝气境初品，现在又破入入微境初品，其间跨过六个小境界，两个大境界，堪称武学奇迹。

包不同想到自己练了三十多年，还在入微境中徘徊，眼中不由闪过一丝黯然。

慕容复心知肚明，当即安慰道：“我这里有本秘籍，只要修炼到圆满，破境升级，便是水到渠成。”

“此话当真？”

四人同时瞪大眼睛，眼珠子都快掉到地上。

“不信？等到此间事了，我亲自教你们。”

一本《神照经》虽然珍贵，可与家人之间的亲情比起来，又何足道哉？

更何况，自己有系统傍身，只要不作不浪，哪里还会缺少神功秘籍。

最最重要的，只有身边人的实力都提升了，自己才能无忧无虑地躺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