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厂长办公室的灯依旧亮着。
秦奋坐在桌前，指尖轻轻抚摸着那张他亲手绘制的变速器结构图。每一个零件，每一个数据，都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仿佛与生俱来。
他心中有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
这东西，就是屠龙之技。只要能造出来，一万元的利润目标，简直是探囊取物。
然而，这股激动在持续了不到十分钟后，就被一个冰冷而现实的问题迅速浇灭。
东西是好东西。
可卖给谁？
秦奋冷静地分析着自己当下的处境。
他脑子里已经规划好了两个目标市场：出口创汇的外贸公司，或是供给特殊单位的高端渠道。
思路清晰，目标明确。
但问题是，他一个濒临破产的小破厂厂长，凭什么接触到这两个圈子？
就拿市外贸公司来说。在这个年代，那是正儿八经的“衙门”，是手握进出口大权的强势单位。里面的工作人员，眼界比谁都高。
他秦奋就这么直接找上门去，说：“同志你好，我红星机械厂发明了一款世界领先的自行车变速器，你们要不要？”
对方不把他当成疯子轰出来，就算是有涵养了。
人家凭什么相信你？一个连工资都发不出来的破厂，能搞出什么高精尖的产品？没有引荐，没有门路，连见到关键人物的机会都没有。
至于特殊单位的渠道，那就更虚无缥缈了。他连人家的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这是一个死循环。
他需要订单来证明自己的实力，但没有实力和门路，他又拿不到订单。
秦奋靠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有枪无靶，这才是最要命的。”他低声自语。
技术上的困难，他有信心可以带领团队一点点攻克。设备不行就改造，工艺不行就优化，总有办法。
可这种社会层面的人脉壁垒、信息鸿沟，却像一堵无形的高墙，让他有力无处使。
就在秦奋感到一阵无力，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要被这盆冷水浇熄时，他脑海中那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
【检测到宿主完成“盈利启动任务”的必要条件缺失……】
【正在进行系统功能优化……】
【优化完成。】
【解锁新功能：任务导航。】
秦奋猛地坐直了身体。
任务导航？
这是什么？
没等他细想，一个让他瞳孔骤然一缩的景象出现了。
在他的视野正中央，一个由淡蓝色光线构成的、半透明的箭头凭空浮现。
这个箭头不大，约莫只有巴掌大小，悬浮在半空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箭头稳定地指向办公室的房门方向。
秦奋下意识地眨了眨眼，又用力揉了揉。
箭头依旧在那里，清晰而稳定，仿佛游戏界面里的任务指引。
他试着扭了扭头，箭头的位置也随之在他的视野中移动，但指向的目标始终不变——厂长办公室的大门。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
箭头瞬间穿过门框，指向了走廊的尽头，通往工厂大门的方向。
秦奋的心跳开始加速。
系统不仅给了他武器，现在，难道还要给他一张藏宝图？
他不再犹豫。
现在是深夜，工厂里除了几个值班的老师傅和保卫科的人，已经空无一人。
秦奋快步走下办公楼，穿过寂静的车间广场，来到了工厂大门口。
那辆属于他的，老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正靠在墙边。
他推起车，跨了上去。
视野中的淡蓝色箭头，坚定不移地指向了工厂外那条通往市区的柏油路。
“好，我倒要看看，你要带我去哪儿。”
秦奋深吸一口气，脚下用力一蹬，自行车发出一声轻微的“嘎吱”声，汇入了深夜清冷的街道。
八十年代的城市夜晚，没有后世的灯火辉煌。除了主干道上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大部分的街巷都笼罩在黑暗之中。四周万籁俱寂，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几声犬吠。
秦奋骑着车，车轮压过路面，发出单调而有节奏的声响。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视野中那个神奇的箭头上。
它就像一个最精准的导航仪，带着他穿过一条条熟悉的街道。
向左。
向右。
直行三百米。
秦奋完全是凭着箭头的指引在骑行，大脑甚至可以放空，不去思考路线。
大约二十分钟后，他已经来到了市中心最核心的地段。
箭头指引他拐上了一条绿树成荫的大道，路的尽头，是一座庄严肃穆的大院，门口挂着“市人民政府”的牌子。
门口有站岗的卫兵，神情严肃。
秦奋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系统该不会让他闯进去吧？
然而，箭头并没有指向那扇威严的大铁门，而是在距离大院门口十几米远的地方，微微下沉，精准地指向了路边的一个半旧的、玻璃橱窗式的公告栏。
秦奋停下车，将车梯撑好，疑惑地走了过去。
这是市政府的官方公告栏，上面张贴着各种政策文件、通知通告、还有几张过期的《江城日报》。
公告栏的玻璃有些脏，里面的纸张被风吹雨淋，不少都已经泛黄卷边。
那个淡蓝色的箭头，穿透了玻璃，不偏不倚地指向公告栏的左下角。
那个角落，被一张报道优秀劳模事迹的旧报纸遮住了大半，只露出了一点点模糊的边缘。
秦奋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自己要找的东西，就在那后面。
他左右看了看，深夜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他伸出手，用指甲小心地将公告栏玻璃门的一个小小缝隙撬开，探进手指，轻轻地将那张遮挡的旧报纸掀开一个小角。
报纸的后面，是一张用蜡纸刻印、油墨印刷的公告，纸张已经有些发黄，上面的字迹也略显模糊。
秦奋的目光，从上到下，逐字逐句地扫过。
“公告”
“为响应国家出口创汇号召，开拓我市工业品在欧洲市场的销路，市外贸公司现面向全市各企事业单位，紧急求购一批高精度自行车变速器，用于对欧出口贸易的样品展示及性能测试。具体要求如下：”
“一、产品要求为三速或三速以上内变速结构，传动平稳，噪音低。”
“二、换挡机构要求反应灵敏，定位清晰，长期使用无卡滞现象。”
“三、核心齿轮及零部件需进行热处理，要求高强度、高耐磨。”
“四、能够提供完整的产品图纸及性能测试数据的单位，将优先考虑。”
“……此批样品技术要求高，请有实力的单位前来洽谈。价格从优，可适当放宽政策。”
公告的最下方，是落款。
发布单位：江城市对外贸易总公司。
联系人：赵爱国。
联系电话：XXXXX
落款日期：一个月前。
当看到“高精度自行车变速器”这几个字时，秦奋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瞬间被点燃了！
真的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这简直就是为他，为他脑海里那套图纸量身定做的一份订单！
而且，公告里的每一个技术要求，“传动平稳”、“换挡灵敏”、“核心件热处理”，都与系统给出的技术方案完美契合。甚至可以说，他脑子里的那套东西，在性能上要远远超出这份公告的要求。
最关键的是，公告的落款日期是一个月前！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张公告贴在这里整整一个月了，市外贸公司依然没有找到合适的供应商！
江城市大大小小的机械厂几十家，为什么没人能接这个单子？
原因很简单——技术要求太高了！
这个年代的工厂，能把普通的自行车零件做好就不错了，谁有能力去研发和制造这种结构复杂、精度要求苛刻的变速器？
这块肥肉，就这么静静地躺在这里，不是没人想吃，是根本没人有这副好牙口！
直到今天，直到他秦奋的出现。
一股巨大的喜悦和激动，从秦奋的心底升腾而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他之前所有的担忧、迷茫，在看到这张公告的瞬间，全部烟消云散。
他不再是手握屠龙刀，却找不到恶龙的屠夫。
目标，已经无比清晰地出现在了他的射程之内。
秦奋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旧报纸拨回原位，遮盖住公告，然后关上玻璃门。但他没有立刻离开。
他站在公告栏前，又仔仔细细地将上面的每一个字都看了一遍，牢牢记在心里。
赵爱国……
市外贸公司……
明天，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会一会这个赵爱国。
他要让他知道，他苦等了一个月都找不到的东西，红星机械厂，能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