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残灯

陆沉睁开双眼,腐木的霉味混着血腥气猛然钻进鼻腔。

地牢顶部的锁链轻微晃动,在潮湿的石壁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他缓慢活动手指,感受着这具陌生躯体里的每一处暗伤。

左肩胛骨有三处贯穿伤,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紫色,像是被某种带毒的利器所伤。

丹田位置空空荡荡,内视时能看到被粗暴撕裂的痕迹,显然原主人的修为是被活生生剜去的。

最棘手的是腕间那副玄铁镣铐

内侧密布的倒刺已经与腕骨生长在一起,每次脉搏都会带来细密的刺痛。

陆沉试着运转记忆中的内视之法,却发现这具身体的经脉中盘踞着某种阴冷力量。

它们像毒蛇般缠绕在全身大穴上,每当气息流转到关键处就会狠狠咬下。

这种禁制手法很特别,不是简单的封锁,而是让修为成为折磨的工具。

“今日的蚀魂散”,沙哑的声音从栅栏外传来。

一只枯树皮般的手将陶碗推入牢内,碗底与石地相触时发出“叮“的轻响。

陆沉抬头看向送药人,是个佝偻的老者,右眼蒙着灰白色的翳膜,左眼瞳孔却异常清澈,像颗镜中映照出的黑水晶。

老者递碗时,右手食指不自然地抽搐了三下。

陶碗中的液体呈现出浑浊的墨绿色,表面浮着彩色的油膜。

碗沿有个几乎不可见的缺口,边缘十分锋利。

陶碗中油墨的光映照在陆沉的脸上,陆沉面无表情,眼神清冷似霜。

碗里的液体来回摇晃。

摇的陆沉一阵恍惚。

“陆沉张悦!你们这等邪魔,竟敢屠城?若是放下手中剑,交出秘籍,或可饶你们一命。”

数位三等剑尊将陆沉张悦团团围住,为首一人大笑。

周围剑尊皆是戏谑。

“陆沉,张悦,你们也有今天!”

“对啊,突破了三等剑仙又如何?”

为首那人收敛笑声,手中剑光大振,一剑劈出。

随即所有三等剑尊的气息不再压制,喷发而出,狠狠的压在陆沉张悦二人身上。

陆沉面色阴沉,不见悲喜。

直愣愣地看着视野中放大的剑光。

“此剑乃是飞虹剑,一剑劈出,如虹似练,势不可挡,同阶可谓无敌!”

“是啊,你们看那个傻小子都没反应过来。”

张悦此时也察觉到一丝不妥,连忙提醒道。

“我看他就是呆了。”一位剑尊调侃。

调侃的话音未落,只听得“汀”一声,是陆沉出剑了。

剑身与剑光轻轻一触,剑身纹丝不动,而飞虹剑光弹射而出,正中那名调侃剑尊。

那剑尊甚至来不及开启罡气护体,便身首异处。

“好一个飞虹剑,好一个无敌于同阶!”

陆沉收起腰间长剑,大笑道,双眸中闪过一丝戾气。

“你们说我陆某屠城,那今日便屠给各位看!”

陆沉单手持剑,自顾自挥舞起来,如镜中影,水中花,虚虚实实,难以分辨,场上卷起阵阵狂风。

“是三等剑尊的气息!果然没错。”

陆沉的修为毫无保留,完全显露。

突然,场上狂风一滞,陆沉周围出现无数剑气,四射而出!

场中剑尊气息一滞,皆是举剑格挡,无人敢硬接这一杀招。

陆沉杀招一波未平,张悦也蓄势待发。

“巨阙!张悦竟然练成了如此杀招,今日恐怕要无功而返。”

巨阙杀招即将形成,众剑尊皆是警惕,身上罡体凝聚,长剑宝器一并使出。

“噗呲!”清脆的声音传入陆沉的耳朵。

场上所有的剑尊,包括陆沉自己都瞪大眼睛,陆沉更是仿佛出现了错觉。

一柄翠绿的长剑穿透了他的胸膛,银白剑端泛着一丝紫光,正是张悦的杀招“穿心毒”。

陆沉反应过来时显然已经晚了,场上剑尊也无不震动,这场围杀的最终受益者竟然是同为被围杀者的张悦。

突然,翠绿剑身疯狂颤动,长剑飞回张悦手中。

张悦面色自然,悠悠开口道,“你的秘籍我收下了。”遥指陆沉丹田,取出一卷剑简。

周遭剑尊怎么能忍张悦独吞胜利果实,争相向张悦冲去。

正要冲到面前时,只见张悦化作一道天穹光飞向东方,瞬息不见,只徒留陆沉一人。

“你?哈哈哈!”陆沉坠落在血泊里,死死盯住张悦离去方向。“你也必然……哈哈哈!”

陆沉,卒于剑元后258年。

噔噔噔,老者重重敲碗,陆沉才回过神。

“申时三刻前喝完。”老者转身时,后颈露出个拇指大的肉瘤,表面布满针眼大小的孔洞,随着呼吸一张一合,“否则执事会亲自来灌,听明白了吗?”

老者脚步声渐渐远去,陆沉将陶碗举到眼前,细细端详。

他摇晃碗身,液体在碗沿缺口处形成了特殊的漩涡,沉淀物在晃动时发出了细微的沙沙声。

这是锁魂砂,这是掺了锁魂砂!

这种产自北冥深渊的矿物遇血即凝,服下后会像蛛网般堵塞全身经脉,再无半点反抗之力。

反正陆沉是必然不会再喝这药剂。

正好趁着老者不在,陆沉将药液全部倾倒进石缝,同时从稻草垫下摸出半片锋利的骨片。

——这是他三天前从自己伤口中忍痛剔出来的,难得的利器。

在老者离开的半个钟后,远处走廊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紧接着是液体喷溅在石壁上黏腻的声响。

“第三十七号失败了......“走廊尽头有人在低语,“宗主说下次用活剥的皮来画符......”

陆沉并没有闲着,而是仔细探查了周围环境,毕竟现在身处何处陆沉都无从知晓。

“这是,人体实验?倒不如将计就计。”

戌时的更鼓从地牢深处传来,沉闷的声响在石壁间来回碰撞。陆沉开始控制全身肌肉以特定节奏抽搐。

他观察过前几个囚犯毒发时的症状,完美复刻了每一个细节。

包括瞳孔收缩的频率、指尖颤动的幅度,甚至太阳穴处血管暴起的规律。

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让嘴角渗出恰到好处的白沫,这些液体是他用唾液和石壁上的灰尘调配的。

“时辰也该到了。”

铁链哗啦作响的声音由远及近。进来的两位灰袍人站位讲究。

一个堵住牢房门口,手始终按在腰间的锁魂壶上,另一个与其保持三步距离。

这个位置既能及时支援,又不会受到突然袭击的波及。

“这组织,纪录严明啊。”

陆沉知道灰袍人正在靠近,也不敢睁眼,选择相信自己的听觉。

他一边查探着灰袍人的方位,一边完善他的反击计划。

突然牢房内脚步声戛然而止,冰凉的壶嘴贴上陆沉太阳穴。

陆沉假装剧烈咳嗽,想要骗取持壶者的疏忽。果然,持壶者虽觉不妥,还是弯腰探查。

一息,两息,持壶者弯下腰后依然没有动作。

另一位黑袍人察觉到了不对,马上拔出匕首,不料陆沉猛的抬头,将骨片从指尖精准弹射而出。

正中眉心!

陆沉缓缓起身,持灯黑袍人从他身上滚落。

持灯黑袍人早已死去,喉结被正面击碎,正是陆沉乘其弯腰时使用前世体术中的剑指将其毙命。

“可惜了,在这里我竟然无法调动真气,更无无半点修为,否则如此货色怎会是我半掌之合。”

陆沉不再多想,利落地脱下血迹斑斑的囚衣,换上灰袍。

往背上一摸,发现背部有个正在愈合的刺青:半截锁链的轮廓。

伤口结痂的方式很特别,边缘呈现焦黑色,显然这个刺青是被某种腐蚀性药液生生烧去的,而非简单的刮除。

陆沉正要走出牢房,却在灰袍中摸到一卷竹简。

“原来如此,此方天地竟然修行魂道,吸收魂道之精华。”陆沉快速浏览,“原来如此,这里还有这般设计?”

陆沉淡淡一笑,选择相信竹简上所记载的一切,将竹简记载所需之物安排妥当。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胜负由我定!既然有胜利的希望,那还有什么可以犹豫的呢。

所以陆沉更改了原定路线,转而钻入一条狭窄的暗道。

石管暗道内壁布满抓痕,在第七道横纹处,他发现了新鲜的指印——有人不久前从这里经过,而且右手无名指比常人长出一截。

他屏住呼吸,听到极轻的“滴答”声。放眼望去,暗道拐角处悬着根几乎透明的丝线,末端坠着滴将落未落的水银。

当光线闪烁时,水银表面扭曲地映出三个模糊的人影,从姿态判断,应该是在守株待兔。

陆沉从袖中取出早前收集的锁魂砂粉末,轻轻吹向丝线。这些磁性粉末附着后,整条陷阱线路清晰可见。

除了那根明显的丝线,还有三条横向布置的暗线,连接着顶部的某种机关。

他小心地从缝隙间穿过,同时将一片魂壶碎片弹向远端——那里立刻传来压抑的闷哼声。

“没错,果真如此。”

想毕便翻身落下,陆沉正好落在一口青铜棺椁旁,棺盖上的锈迹突然蠕动,形成张模糊的人脸。

这人脸刚要发出尖叫,就被剑指精准地钉住了“嘴唇”。他抚过棺侧那些看似随意的划痕,指腹感受到细微的凹凸——这些是用“蚀魂散“腐蚀出来的密文,只有特定角度才能辨认完整内容。

“你果然来了。“

紫袍执事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时,陆沉已经解读出最后一段密文。

他没有回头,而是将左手按在棺盖某处——那里有处不易察觉的凹陷,形状与他背上的锁链刺青完全吻合。

不过多时,棺椁轰然开启,整个地牢的磷火灯同时熄灭。在绝对的黑暗中,陆沉听到某种粘稠液体翻涌的声响。

冰冷的气息从棺内涌出,带着最纯粹的魂力波动,其中还混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古老气息。

当灯光重新亮起时,紫袍执事看到囚犯站在棺沿上,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半块残缺的玉牌。

更可怕的是,棺内血水表面浮现出完整的符文阵列——由三百六十个古魂文组成的阵法正在苏醒,每个字符都像活物般蠕动。

“你到底是......“

陆沉踏进棺内,动作流畅得像是回家般自然。血水快速淹没头顶,他看了眼石壁上跳动的灯影——那些光影不知何时已组成完整的锁链形状,链条的尽头指向西北方的一条幽深通道。

血水完全封闭了外界的声音。陆沉在粘稠的液体中睁开眼睛,看到无数细小的白发正从棺底缝隙中缓缓钻出。这些发丝像有生命般向他游来,最先接触到的几根已经缠上了他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