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自由世界

“出口！你在哪儿！”

萨宁浑身哆嗦地走在这血肉糜烂的道路间，名为渴望的野兽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的理智。无数次升起的摧毁欲望在触碰到它的刹那就毫无阻拦地彻底消弭了。

对欲望的克制，对源自生命本身诉求的反驳，令他痛苦万分。

好似亿万只尖锐的爪子在抓挠着自己脆弱的心脏，瘙痒和疼痛让他快喘不过气来。他全身的骨头和血肉都难受无比，无数只蛆虫在啃食着他的血肉，骨头里游曳着那细长的寄生虫。

他看到了旁边粘稠无法再支撑的纤细血肉柱子在他身旁倒下，发出哗啦声。

这解除痛苦的解药就在他的手中，只要自己敢于放下那怀疑，拥抱自己的本能，将牙齿放到心脏上面，那他就能脱离这苦涩的感觉。

他现在甚至不敢触碰那微微蠕动的心脏，他用长长的布条将它拴住，尽量避免自己与它的直接接触，生怕下一刻他就化作失智的怪物将它咬的鲜血淋漓。

可再怎么克制，时间积累下了无数的渴求，却致命不已，难以战胜。他试过将这心脏扔得远远的，让自己不再接触它。但不到数秒间自己就又捧着它，满眼都是渴求地盯着它，嘴中的哈喇子不停地流着。

噗通一下跪倒在血肉之间，将心脏抖落在地，萨宁眼睛睁得浑圆，活像一个饱受折磨的瘾君子再一次遇见了那让自己愉快不已的事物。

嘴唇嚅嗫，脸上的每一丝肌肉都在颤抖，伸出虽然僵硬却在不断颤抖的双手，萨宁缓缓地，极慢地，满怀渴望却又充满自责地伸向心脏。

脸上不悦的神色随着每一分的靠近而逐渐迸发出扭曲的笑容。

“闻一下，我只需要闻一下，对、对、只需闻它一下就可以了。”

嘴中吐出神经质地，断断续续地话语，压低着自己原本那坚定的底线。

心灵层面的恍若暴雨的挣扎让他感觉似乎经历了漫长的时间，才将双手抵近心脏。

啪嗒，在双手刚好触碰到心脏那柔滑的外表时，欲望的山火终于不再局限在一座山头了，狂烈的火焰瞬间将那抵御的理智城池顷刻间吞噬。

他猛地用力抓住那心脏，生怕它从自己的手中脱离，然后他又神色慌乱的将手中的力道放缓，让被挤压地扁平的心脏回到原先的形状。

咽喉不断吞咽着如同瀑布一般的口水，涌出的口水从嘴角滴落。

慢慢地，将脸靠近这至宝，在昏暗世界中唯一闪烁着光彩的心脏是多么的诱人，可爱。

牙齿紧咬着嘴唇，控制住嘴巴让它不至于一下子扑上心脏。

鲜血从牙缝处流出，萨宁整张脸都随着似乎要将整颗心脏吸入鼻腔的呼吸而扭曲，五官全部向鼻子靠拢着。

浑身的痛苦随着这一个呼吸的动作而变得酥麻，许久，萨宁目光麻木地将脸移开心脏。

无意义的欲望在心底彻底扎根，它飞快地生长，突破外骨骼，穿过眼睛，大脑，旁逸斜出的枝条在脑中扎根，直到将他脑中的理智一点一点地侵蚀殆尽，留下发臭的粪土。

垂下脑袋，他已然感受不到自己嘴唇的存在了，他木木地盯着那心脏，嘴中发出咕哝似的呓语。

“不，还不够，远远不够……”

张开鲜血淋漓的嘴巴，萨宁轻轻地将牙齿放上这柔软的表面，闭合口腔，坚硬的牙齿刺破了它的滑腻的膜瓣，结缔组织随着咬合而撕裂。

鲜美的味道瞬间化作这世间最有冲击力的事物，横扫着萨宁那麻木的的头脑，一切的痛苦在这咬合和妥协里化作了通往彼岸天堂的通道。

一切的思想在这一刻飘向了辽远的深空，不再能够束缚他那难以束缚的欲望了。他立即化作了那嗜血的野兽，大口大口地咬着心脏，口腔中的碎片连咀嚼都未曾做，就被囫囵吞下。

“唔，更多，我还要更多！”

他碧蓝的眼眸在此时也被这疯狂的模样所染红，血丝充盈着他的眼白。

“咕咚”

在最后的一声吞咽里，萨宁闭上了酸麻刺痛的眼眸，静静享受着这疯狂之后的平静。

它们远去了，一丝也不存在了。

“呜、呜……”

许久之后，他发出了一阵幽怨的呜咽，那萦绕在他周身的血肉似乎也因这声音而为之哀伤，它们在他周围蠕动着，攀爬着，翩翩起舞。

双手猛地捂住沾满彩色血液的脸庞，在一阵突兀的停滞后，他立即大哭了出来，凄厉的哭声完全不像是他能够发出来的。

在一刻钟后，他停下了哭泣，放下了双手，眼神迷蒙混乱地看向周围再度活过来的血肉。

低下头，看向鲜血淋漓的双手，那星彩般的多彩颜色，让他不由得感到一阵恐惧。

“我失败了，我败在了扭曲的欲望之下。它会在我的体内扎根，然后逐渐将我的个体意识取代，我、我……”

不再想象，神色复杂地将目光从手上移去，萨宁感觉自己或许命不久矣，如果有人像他这般，肯定早就在疯狂中化作一堆枯骨。

“疯狂，吾之旧友。”

他嘟哝了一句，然后从地上起身，轻抚着自己盛满心脏碎片的肚子，理智的意识再怎么排斥这心脏，灵魂和肉体上前所未有的舒适却让他难以破开肚子，将它从胃酸里倾倒出来。

“唉，走一步算一步吧，兴许在律法的加持下，自己能够克服它带来的风险。”

摇摇头，萨宁抬起脚步，继续向前走去。

他转过头，看向身后走过的道路，猛然间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在原地打转，被欲望干扰着理智，所以一直未曾找到出口。

“欲望，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此后一定要克制住自己的欲望，不然被它勾起的罪责会让我陷入到看不到头的痛苦中。”

感慨一句，萨宁迅速奔跑起来，寻找着出口。

道路上的血肉已经不再温热，变得冰冷僵硬，死尸般的触感让他作呕。

很快，他找到了那坐落于漫长道路尽头不起眼的出口。

“这真的是出口吗？怎么会这么狭小？”

萨宁比划着这仅仅能恰好容纳他钻出去的出口，逼仄的通道连弯腰行走都做不到，只能匍匐前行。

“单程通道吗？有意思。”

再度回首，这血肉之所的可怕场面让他连这不知是否是出口的通道也敢于去尝试。

弯下腰，慢慢钻入到这石质的通道，里面古朴的尘土气息让他倍感亲切。

“世界总算不是同一个颜色了，我在很长时间里都不会去触碰肉食了。”

一边快速攀爬，一边碎碎念，他现在的精神状况十分良好，即使是此前容纳了律法也没有这般让他感到心旷神怡。

就像一个始终有着顽疾的病人在某一天突然痊愈，那浑身轻快的感觉即使是在病中最愉悦的时刻也不能相提并论。

破烂地几乎堪堪遮蔽身体的衣服摩擦着粗糙的地面，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爬行了多久，换作常人肯定早已感到绝望。可他现在并未感到丝毫的迷茫和绝望，相反，希望和期许始终盘旋在他心头。

连同他的思想也沉浸在这向外攀爬的过程中，耳畔没有低语，心底没有恐惧的缠绕，未知的事物也没有在这时找上他。

即使是在这昏暗不见手指的通道进行枯燥乏味的攀爬，依然让他乐在其中。

“我活下来了，对，我活下来了，哪怕生命的余韵不再长远，但在此时我还能感受到自己的意志，感受到鲜活的心跳。”

他时不时在通道中说出这样庆祝自己活下来的话语，这能诱发幽闭恐惧症的通道让他敞开了自己的心扉，不断吐诉着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我该去找寻莫塔斯的麻烦吗？该，但又没必要，我现在应该直直前往啜泣半岛的东部，去到那真正的文明地界，而不是依然在这野外。。”

“是的，我也许压抑自己太久了，我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在醒来后，就被莫塔斯强制塞入伟大存在的造物，让我这迷茫的数日都活在忧郁和惶恐中。”

“或许，我在失去记忆前是一个十分开朗的人，否则，我也凭借那忧郁的心，又怎么能够在这深邃的恐惧里活下来呢？”

“就当找寻自己过去的记忆，没错，就是这般，我应该去看看光彩夺目的黄金树，去到它的脚下，去触碰它。然后去感受这片广袤土地上的风土人情。”

“我还要填饱我的肚子，我再也无法容忍那稀奇古怪的东西进入到我的肚子里面了。富饶的土地上诞生的美食，不能让我失望啊。”

“至于什么鼠人……诶！？”

忽然，萨宁的手臂在黑暗中落空了，身体所匍匐的区域瞬间消失，他直接从中坠落。

预想中的漫长坠落没有发生，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头栽入到幽静的水池中。

咕咚咕咚。

萨宁漂浮在并没有多深的水中，水底碧绿的浮藻浮藻让他感到无比的亲切。

“哇哦，哈哈，我活下来了，我活下来了！”

从水池中冒出，萨宁高声欢呼着，像一个孩子一般。

水池旁边的树林被惊起诸多的鸟儿，它们慌不择路地远离这意外的打扰者。

水池大概有数十米宽，有一条湍急小溪从林间流下，两侧的石头上生满了饱满的青苔。

他安静的漂浮在这水池上，盯着头顶层云迭起的天空。

“真美。”

用手舀了些还算清澈的池水送到水中，将口中血腥味去除，萨宁缓缓地转过头，看向有动静的岸边，一匹棕色的高大骏马缓缓从草地步入到水池旁。

它静静的盯着水中漂浮的萨宁，脑袋一上一下犹豫着是否饮用。

萨宁缓缓地在它的注视下游向了岸边，将身上的积水拧干，萨宁咳嗽了两声，然后对那好奇的马说道：

“咳咳，抱歉啊，打扰了。”

然后他装作马上就离开这里，脚步慢慢地向草地挪动着，他的视线始终没有脱离那匹低头喝水的马匹上。

察觉到萨宁的目光，那匹马也毫不客气地抬起头，对他喷出不屑的鼻息。

“不行，不行，要想获得一匹能够让自己正常赶路的马匹，我应该友善地和它进行交流，不能来硬的。”

嘴上说是要和善地相处，但他的手已经摸到了那匹棕色马匹的身上了。

“哇哦，瞧瞧这柔顺的手感，这旺盛的鬓毛，就知道它已是马匹中的极品了。”

暗戳戳地疯狂抚摸着棕马的背部，萨宁脸上带着过去从未有过的开朗。

被忽然近身的萨宁一惊，棕马一个趔趄就在打滑中冲向了水池。

萨宁：“……”

“乖女孩，你就凭借你自己的记忆，将我带到有人类的地区就行了。”

萨宁牵着湿漉漉的马匹，走在广袤的草地上。

将这匹受惊的棕马从水池拉起后，她一度想逃离，但好在萨宁手段惊人，将这匹棕马留在了身旁。

好在还算取得了想要的结果，萨宁成功拥有了一匹属于自己的马匹，虽然这匹马并不太愿意让自己骑在她的背上。

“哼”

“你说这里有很多的人类城镇，我自己赶路都能找到？”

“那这里还是啜泣半岛吗？”

“嗯嗯”

“你说你不知道啥是啜泣半岛，那你清楚这片地区有一座延绵不绝的山脉吗？”

“嗯”

“照你这样说，那这里就应该是啜泣半岛东部，我穿过了那通道竟然来到了啜泣半岛东部……”

“真是古怪，算了，不想那么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还剩下些力气从啜泣半岛西部赶到东部。”

“嗯哼~”

嘴中哼着跑调的小曲，萨宁悠哉悠哉地赶着路。

抬头看向天空的阴云，这糟糕的天气似乎下一刻就要降下大雨。

“虽说降雨很舒服，但也仅限我处在室内的时候，现在可千万不要降雨啊。”

“嗯哼”

“你说前面不远就有一处小镇，在日落之前就能赶到？真是个好消息，事不宜迟，我们加快速度。”

萨宁牵着马匹快速奔跑起来，向着飘着炊烟的小镇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