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咸猪手

第二天一大早，张枫吃过早饭后，便匆匆出门，去了火车站。

他要赶上八点多的那趟火车。

车站广场人很多，许多人坐在蛇皮袋上，吃着自己带来的干粮。

还有一批人举着牌子，写着各个县、市的名字，招呼着刚出站的旅客。

“高坪！高坪有去的没！”

“兄弟去哪？打车不？”

张枫从人群中穿过，径直向着售票大厅走去。

“你好，去郑市最早的是几点？”张枫趴在售票窗口问道。

“八点半。”

张枫看了眼墙上的时钟，现在是早上八点，距离发车还有半小时。

“一张硬座。”

“13块。”

交过钱，张枫将票塞进兜里，和身份证、订货单紧紧挨在一起。

另一个兜里，还有随身带着的三十块钱。

通过安检后，没等多久，便开始检票进站。

检票员熟练地在车票上打上孔，旅客们按着顺序一个个通过闸门。

张枫检完票，走在天桥上，下面就是一条条铁道。

一列拉煤的火车吐着黑烟，慢吞吞地从他脚下驶过，整个天桥微微颤动着。

自己要乘坐的那趟列车，已经能看到正在从远处缓缓驶来。

张枫跟着人群，静静地站在月台上等着车辆停下。

这时，他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栀子花。

奇怪，车站里怎么会有栀子花的味道？

他扭头一看，一个女孩正站在他身后，梳着马尾辫，一件淡黄色的短袖，搭配着浅蓝色牛仔裤，一双小白鞋干干净净。

女孩注意到了张枫的目光，浅浅地冲他笑了一下，两个小酒窝甚是可爱。

张枫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有些突兀，赶忙扭回头。

这女孩的穿着，和周围清一色的工装、深色衣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多时，列车缓缓驶入月台，人群跟着列车挪动着，原先排好的队伍已然溃散。

“注意安全！不要拥挤！”月台上的工作人员拿着喇叭大声喊着。

张枫将手紧紧贴在裤兜上。

如果钱和证件被人偷了，那别说取货，就连回安市都会成为个问题。

自从前一世手机支付流行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出门带过钱了。

列车停稳，张枫好不容易挤进了车厢，在人流中挪动着，寻找自己的座位。

36号，很快他便寻到了自己的位置。

刚坐下，就看到一道亮丽的身影向他靠近。

熟悉的栀子花味飘入鼻中。

这不是刚才排队的那个女孩吗？

女孩终于到了张枫身旁，拿着手中的车票看了看，走到张枫对面坐下。

两人相对而坐，中间隔着张小桌板。

张枫摸了摸鼻尖，还在想刚才自己突兀的目光。

女孩自顾自地将随身带的小包放在了桌板上，扭头看向了窗外。

张枫抬起目光，正看到女孩的侧脸。

女孩很白，两条手臂纤细，左手轻轻地支着脑袋，依稀还能看到脸上细细的绒毛。

在没有任何妆容的修饰下，整个人散发着青春独有的活力。

“吱~吱~”

张枫看向窗外，火车像是吐出两口气，窗外的石柱开始缓缓后退。

列车开动了。

火车提速很慢，月台上还有人在跟着火车奔跑，挥手向着车内的人告别。

很快，一片片麦田映入眼帘。

车厢里开始传来乘客聊天、打牌的声音。

不少人带着大包小包，像是去外地打工的样子。

小城市就是这样，每天都有很多人离开，前往大城市挣钱。

自己以前又何尝不是这样，一个人背井离乡，为了生计奔波着。

张枫想着，抬眼就看到对面有点不对劲。

女孩身旁坐着一个大叔，胡子拉碴，衣服上打着许多补丁。

那大叔扭头看着窗外，整个人和女孩挨得很近，右手就在两人中间放着。

可是手指好像不听话似的，时不时动一下，轻轻触碰着女孩的大腿。

女孩皱着眉，一脸嫌弃，微微向右挪动，已经紧紧贴在了车厢墙壁上。

张枫摇了摇头，怎么什么时候都少不了这些咸猪手。

“你好，我想跟你换下座位，可以吗？”

女孩突然听到张枫的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后面露喜色，连忙点点头。

张枫换到了女孩的位置，狠狠地往大叔那边挤了挤。

“往那边点！”张枫瞪了大叔一眼道。

对方看了看张枫，一脸不情愿的挪了挪。

张枫个头不低，有一米八的样子，长的也很壮，乍一看还挺有威慑力。

女孩坐到对面，一脸感激的神色，向着张枫点了点头。

张枫也回以微笑。

一小时后，火车停靠，张枫身旁的大叔下了车，临走时还狠狠地瞪了张枫一眼。

张枫没有理会，一脸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刚才，谢谢你。”女孩突然说道，冲着张枫微笑着。

“没事，这种人我见多了。”

他确实见多了，重生前没少遇见这样的情况。

“我叫沈墨，你呢？”女孩问道。

“张枫。”

“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枫吗？”

张枫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被女孩逗笑了。

“对，周杰伦唱的那个枫。”

这次换沈墨愣了，“周杰伦？周杰伦是谁？”

张枫笑了笑，“一个歌手，以后挺出名的。”

沈墨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到有这么个歌手。

“你是要去哪？”张枫问道。

“郑市，我在那边上学。”

“上学？现在不应该放暑假了吗？”

沈墨点了点头，“我回去拿点东西。你呢？”

“郑市，我回去拿点东西。”张枫学着沈墨说话。

沈墨被张枫逗笑了，从包里拿出两根火腿肠，递向张枫。

张枫摆摆手，“不用了，我早上吃过了。”

“我是让你给我撕开。”

沈墨旁边的阿姨闻言，没忍住笑，捂着嘴看着这两人。

张枫略有些尴尬的接过火腿肠，熟练的从中间扭断，递给了沈墨。

正准备扭第二根时，沈墨又突然说道：“你不是不吃吗？我就吃一根。”

张枫又愣住了，手里的火腿肠撕也不是，不撕也不是。

沈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啦，不逗你啦！”

说着，从张枫手里接过那根火腿肠，放回了包里。

“想吃的话给姐姐说哦。”

“姐姐？你多大了？”张枫问道。

“问女孩子的年龄可不礼貌哦！”

张枫被噎住了。他有些纳闷，自己明明几十岁的人了，怎么会被这么个小姑娘牵着鼻子走。

“你多大了？”沈墨反问道。

“四……十八。”

张枫差点脱口而出自己四十多了，但突然想到是96年，自己只有十八岁。

“四十八？”沈墨乐了。

“十八，十八……”

张枫本来还因为母亲的事，心情有些低落。但不知为何，和沈墨聊天的过程，让他整个人很放松。

两人就这样聊着，沈墨给他讲着大学里有趣的故事，张枫则讲着自己在钢厂生活区里的故事。

两人都时不时露出惊讶的表情，对方的生活都是自己没经历过的，很新鲜。

又是一个多小时过去，火车终于到了郑市。

张枫有一点小小的失落，到了郑市，也就到了两人分别的时刻。

短短的相处，他却感觉和这个女孩认识了很久，两人都聊的很开心。

“你是去哪拿东西啊？”沈墨拿起自己的包问道。

张枫想了想订货单上的地址，说道：“二马路工业区那边。”

“一起去？”

“好！”

张枫想也没想地答道。

说完，他感到脸上微微发热。

自己明明活了四十多年了，怎么这会儿跟小毛孩子似的。

沈墨跟在张枫后面，看着他的背影，脸上忍不住的笑意。

这个人，挺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