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三,天朗气清。
在城郊六七里的一处连成片的农田旁,朱厚照一身短打扮,肩膀上扛着镰刀,正在欣赏面前的麦浪。
“哈哈哈……”朱厚照在笑。
旁边的人也不知他在笑什么。
高凤急忙走上前,苦口婆心道:“殿下,这里是别人的麦田,不能随便收割。这是巧取豪夺,被陛下知晓,是要被问责的。”
他也是到了地方后,才知晓今天来的目的,也是把高凤吓得不轻。
心说这是谁敢挑唆太子去抢夺王公公的财货?被王公公在陛下面前告一状,还要不要命了?
朱厚照一脸贼笑道:“什么巧取豪夺?这是魏彬的地,麦子是他种的,本宫来替他收了,有何不妥吗?少废话,拿家伙事,准备上!刘伴伴……”
“奴婢在。”刘瑾闻讯想过去,想到自己手上还拿着镰刀,赶紧丢到一边。
朱厚照道:“怎么割?你教教我。对了,你说的,王家有可能会来人阻碍,在哪呢?带这么多人来,可不单纯是为了割麦子,我还等着伸张正义呢。”
此话一出,也等于是告诉高凤,背后挑唆太子这么做的人,就是刘瑾。
高凤心中也很惊恐,暗忖你刘瑾可真是胆大妄为,这是报复王公公把你调去凤阳掌管净军?你这么做,不是在找死吗?陛下会允许你带着太子出城胡来?
刘瑾道:“这么割,要从下面,一下割下来。”
“那麦粒呢?怎么给弄出来?麦子是白面吧?那面又是怎么出来的?”朱厚照好奇问道。
“这个就得等后续打场和研磨,具体如何,还得等后续,太子才能知晓。”刘瑾道。
“那不等了。”朱厚照道,“招呼人手,开始吧。”
“开始!”刘瑾也很兴奋,就好像太子身边的传声筒一样,招呼人手开始干活。
……
……
作为事情总策划的刘昀,也在现场,只是作为外人只能在靠边的位置上打量着,距离太子得有二三百米之远。
魏叔孙、张唯二人今天也是到场的,二人打量着前面庞大的收割麦子队伍,也是惊叹于自己的先生背后所蕴藏的巨大能量。
“那真的是太子?”魏叔孙一脸震惊问道。
不用刘昀回答,旁边的张唯道:“这还能有假?那都是锦衣卫。先生,您真有能耐,是说早先您就算计好了,太子会出面帮忙?”
刘昀笑了笑,没解释太多。
他提前的计划,显然不是让太子出来帮忙,他所设计的,是趁着国丧时,让魏叔孙他们带着人过来抢收麦子,能抢多少是多少。
谁曾想,因缘际会,把太子给等出来,眼下刘瑾也相信他,自然就可以利用太子想出宫找乐子的心思,参与其中。
魏叔孙道:“这样,王家的人就不敢来了吧?”
“可真说不准。”张唯道,“王家要是知道自己田地里的麦子被人抢了,还不赶紧派人来?嘿,要是真打起来,可就热闹了。”
魏叔孙显得很胆怯道:“还是不要打起来为好。我好像看到我伯父了,要是被他知道,这件事跟我有关……回去后,指定要挨罚。”
张唯道:“这是咱先生安排的,你担心什么?”
“哼哼!”刘昀用愤懑的目光打量过去一眼。
这张唯,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刘昀在想,要么怎么回头是你们张家害刘家呢?原来也是喜欢这么推卸责任的,干活总得想找人出来背黑锅,让自己抽身事外高枕无忧是吧?你心里想想就算了,还讲出来?缺心眼吗?
得!
以后看我怎么收拾你!
……
……
抢收麦子开始了。
几百人的队伍,直接开始收割,因为顺天府周围的麦子,也才刚到成熟,有的地方还在等灌浆期结束。
这次的也属于抢收,等于是刚刚成熟,还可以等籽粒再膨大几天再收获,可偏偏这时候就可以收回来……在产量上也不会差太多。
朱厚照很兴奋,拿着镰刀上去割麦子,却发现根本不得要领。
刘瑾就在朱厚照之旁,帮朱厚照绑紧了手上的布条,道:“殿下,要轻用力,用大了力气,可能会伤到自己,手掌回去后,也要红肿好几天。”
“不用,挺有意思的。”朱厚照年轻气盛,才不管什么伤不伤的。
参加劳动,虽然会累一些,但以他的体格,最重要的是出来找乐子,尤其是参与到这种集体活动中来,会让他内心有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
刘瑾道:“奴婢帮您把着。”
“你怎么这么多事呢?”朱厚照道,“我自己来不行吗?快,你割那边去!”
“是!”
刘瑾只能先走开。
却在此时,张永匆忙跑过来,气喘吁吁道:“殿下,来了,他们来了!”
刘瑾道:“谁来了?”
朱厚照一脸兴奋,举着镰刀就要往前冲,道:“还用问吗?肯定是王家带人来了!就等这一刻呢!”
“殿下!”
刘瑾赶紧上去阻拦。
他也没想到,朱厚照听说可能会有冲突发生,会兴奋成这样,就好像一只准备上场去参加斗鸡的小公鸡。
丝毫不知惧怕,且满眼都是争强斗狠的尚武野性。
张永赶紧道:“殿下,他们也就来了三四十号人,有的拿着棍棒,您不能拿这个上去啊。容易出人命。”
“对,他们拿棍棒,我们不能不讲规矩,我反过来用总行吧?”
朱厚照直接把镰刀倒过来,意思是我用镰刀的手柄去敲他们,这样总算是讲武德了吧?
刘瑾道:“您不能犯险,让别人去吧。”
“靠,来都来了,你不让我上,那还让我来干什么?”朱厚照似乎就不知道危险俩字怎么写,“听我的,带人往上冲,见一个撂倒一个!刘伴伴,你体格子弱,就在后面站着看就行。”
“奴婢要护您周全……”刘瑾道。
朱厚照怒道:“这是命令,你在后面给我靠着。让小爷来!冲啊!”
……
……
朱厚照也不管对面是不是愿意跟他打,直接带着几十名锦衣卫就冲上去了。
阵仗之大,也把对面吓了一跳。
本来听说有人来收麦子,王家人只当是魏家不甘心,找人来挑事,而他们带着棍棒来,也不是打算真的动手的。
因为在他们看来,就算魏家找人来,也一定都是一群老实巴交的农民,是被蛊惑而来的,只要用点家伙事吓唬一下,魏家这边一定会做鸟兽散。
可当王家人到了对面的田间地头,看到这边的情况,就觉得情况不太对。
不过王家也不太担心,毕竟自家可是有个当司礼太监的王岳当靠山,就算是官府来了,还敢跟王岳对着干不成?
再说了,只要自己这边有人手,上去讲道理,那也不会太吃亏。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对面站着一个打开始就没打算与他们讲道理的朱厚照。
当他们看到一个毛头小子举着镰刀朝他们冲过去时,最先胆怯的,却是王家这边的人。
朱厚照本来是一马当先。
不过锦衣卫镇抚使徐宏这边却不能任由太子乱来……太子在宫外发生任何意外,先不管始作俑者的刘瑾罪行如何,他徐宏恐怕以死谢罪都不够。
所以徐宏赶紧让人把朱厚照挡在后面,也不是说阻止太子上前,只是让他别冲那么急。
而他身边一堆锦衣卫,先行冲上去。
“把人按倒!”
徐宏的意思也很明白。
上去直接砍人是不行的,那就先把人制服,毕竟对面十有八九是不知道太子身份的。
对面拿着棍棒而不是刀剑,就知道他们并没有谋刺太子的恶意,应该只是发现自家麦子被人收了,想来找回场子的。
王家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举着手上的长棍,高声喝道:“家中伯父,乃司礼监王岳王公公!”
嗓音浑厚,也显得很有气势,那感觉就好像是要一锤定音,接下来就是他的表演时刻。
但他所不知道的是,他以前惯用的奏效招数,今天是丝毫作用不起。
他不喊还好。
这一喊,周围的锦衣卫是不敢把他怎么着了,但朱厚照瞬间找到目标,冲上去一棒子就闷在那青年的脑门上。
青年也是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过去。
正要反击,这下也给了旁边锦衣卫朝他动手的理由,几个人赶紧七手八脚把他按在地上。
朱厚照上去骑在青年的后背上,用镰刀的棒子又敲了两下,冷笑道:“不是挺能耐吗?还王公公?打的就是你!那几个……等着,让我来!”
朱厚照一看,这怎么才开场,我还没大展神威呢,人都被你们给干趴下了?
双方实力差距这么大吗?
他所不知道的是,虽然他举的是镰刀,可旁边的锦衣卫拿着的可是刀。
天子脚下之人,看到飞鱼服绣春刀,还不知道对面是什么身份的,那就纯粹是傻子,或者说再傻,也知道对面是官府的人。
就算王公公背景雄厚,有资格跟官府的人叫板,而他们就是一群看家护院的人,哪有资格去跟官府的人火并?
如此一来。
这场看似声势浩大的殴斗,才刚开始,就已告结束。
朱厚照在其中上窜下跳,丝毫不避讳自己的身份,每一次都抢在前面。
有想跑的,他也是第一个冲上去追……
就好像每一个人都是他打倒的,胜利属于他一个人。
……
……
不远处。
张永和刘瑾也是紧赶慢赶,才算追上来。
张永看到眼前一幕,显得很惊恐道:“刘公公,事情有些不妙。要是被捅上去,说咱让太子置于险地……轻易可不会被饶恕。何况……这还是王公公的家人……王公公能放过咱吗?”
“理在咱这边,怕什么?”刘瑾此时显得很有威仪,又急忙道,“太子殿下,够了,到此为止了!”
这话就是在告诉对面,跟你们打的人是太子,你们还要反击的话,那就是刻意伤害太子,要诛你们九族的。
张永一脸苦逼之色,心中在暗骂刘瑾胡来。
却也不得不跟刘瑾一起上去拉架……至少得保证太子不能在这一战中有丝毫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