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涵在浦东机场的到达大厅停住了脚步。
玻璃幕墙外的春雨淅淅沥沥，把“未来之城“的楼群晕染成水墨画。她低头看手机导航，父亲三年前发的定位依然有效——梧桐路198号，经纬大厦A座。只是原本标注的“新家“二字，不知何时被系统自动替换成了“遗产“。
“小姐需要帮忙吗？“穿荧光马甲的代驾司机凑过来，后腰钥匙串上挂着某租房平台的LOGO挂牌。她摇头谢绝，拉高风衣领口钻进出租车。后视镜里，司机对着她28寸Rimowa行李箱拍了张照，手机外放的语音在雨声中格外清晰：“梧桐公寓六楼西户，租客慕诺尘已欠缴物业费92天。“
高架桥的霓虹灯牌掠过车窗，某科技巨头的全息广告正在播放：“苏氏集团新任CEO亮相在即...“画面里她的证件照被雨水淋湿边角，那是七年前MIT媒体实验室的入学生卡照片。司机突然猛打方向盘，后座工具箱里滚出个牛皮纸袋——父亲的主治医师偷偷塞给她的CT胶片，此刻正映出副驾驶座上跳动的计价器红光。
梧桐公寓的铸铁大门生了锈，指纹锁换成老式钥匙扣。物业值班室里，穿珊瑚绒睡衣的大妈从《甄嬛传》里抬头：“哟，601那小子的救星来了？“她递来的登记簿最新页记满投诉：2月15日通宵敲键盘，3月8日垃圾堆到消防通道，4月1日把外卖扔在保安亭...
电梯停在五楼半不肯动，苏韵涵摸出手机照明，轿厢广告栏里贴着褪色的游戏海报。《星域幻想》的角色持剑立在月光下，那是慕诺尘简历里写的代表作。她想起猎头公司发来的背调报告：“原团队核心成员，两年前突然离职，现承接外包脚本写作。“
六楼走廊灯坏了三盏，601门把手上挂着便利店塑料袋，里面装着过期三天的鲜牛奶。她对照租房合同输入电子锁密码，系统提示音在空荡楼道回响：“欢迎回家，今天是您与慕先生合租的第237天。“
门开的瞬间，酸腐味混着烟味扑面而来。
玄关处歪着七八个外卖盒，汤汁在地砖上结成地图状的污渍。她小心跨过散落的游戏手柄，客厅窗帘紧闭，唯一光源来自卧室半掩的门缝。蓝幽幽的电脑屏幕映着墙上的便利贴矩阵，其中一张被红笔反复圈画：“艾宁航班CA987，值机柜台关闭前2小时“。
阳台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苏韵涵握紧行李箱拉杆，看见月光勾勒出一道清瘦身影。男人赤脚站在满地泡面桶之间，手里攥着半瓶威士忌，笔记本电脑搁在洗衣机盖上。他凌乱的黑发间闪过几点银丝，oversize卫衣袖口露出腕骨嶙峋的轮廓。
“慕先生？“她轻叩窗框。
男人猛然转身，酒瓶撞上衣架发出脆响。他眼底泛着失眠者特有的青灰，下巴胡茬挂着泡面碎屑，整个人像张被揉皱又展平的稿纸。身后屏幕上的代码仍在滚动，某个未关闭的聊天框突然弹出消息：“尘哥，艾宁的婚礼请柬发你邮箱了。“
“物业说您...“苏韵涵话到嘴边顿住了。她看见对方卫衣胸口印着的卡通火箭，正是父亲当年投资的民营航天公司吉祥物。三年前那个暴雨夜，她就是在那个公司的庆功宴后，与父亲爆发了最激烈的争吵。
慕诺尘踉跄着扶住晾衣杆，喉结动了动：“冰箱里有备用钥匙。“他的声音像生锈的琴弦，带着浓重的鼻音，“卫生间漏水修过三次，书房的墙...别碰。“
夜风掀起他皱巴巴的衣角，苏韵涵注意到他左腕缠着褪色的编程马拉松手环。2019年秋季决赛的纪念品，那正是父亲中风入院的日子。她弯腰捡起脚边的药瓶，氟西汀三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这是您落在...“抬头瞬间，她看见男人后颈的暗红色疤痕，形状像片枯萎的枫叶。记忆突然闪回急诊室，父亲抢救那晚，有个穿连帽衫的年轻人蜷缩在走廊长椅，后颈也有同样的治疗痕迹。
手机突然震动，集团董事群的语音消息外放出来：“小苏总，并购案文件必须今晚...“慕诺尘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盯着她手机壳上的烫金logo——苏氏科技的量子云图腾，正是他电脑里那个加密文件夹的破解密钥。
整栋楼忽然陷入黑暗。
老式日光灯管在头顶滋滋作响，苏韵涵摸索着去掏手机，却碰倒了洗衣液瓶子。混着薰衣草香的泡沫漫过脚背时，她听见男人沙哑的苦笑：“这栋楼的电路系统，用的是你父亲设计的并联架构。“
应急灯亮起的瞬间，他们同时看清了彼此眼里的惊诧。慕诺尘的代码不知何时侵入了她的云文档，而她的生物信息竟能解开他设置了七年的程序锁。阳台外，城市灯火在雨幕中晕染成星云状的光斑，像极了当年被打碎的星空投影仪。
物业的敲门声打破了诡异的寂静：“苏小姐在吗？您父亲寄存的保险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