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生而有罪

海神阁，顶楼。

少年的脸颊笼罩在橘黄色的灯光下，轮廓深邃分明。

灿金眼眸倒映着躺椅上面的迟暮老者。

目前为止修为最高的魂师，同时也是史莱克学院现任领袖，海神阁阁主。

穆恩。

他缓缓睁开眼眸，仿佛跨越岁月的沧桑，视线落在千墨羽身上。

“亮出魂环。”

他说道。

于是就在他的面前，三枚深邃的魂环便已经从千墨羽的脚下浮现。

漆黑如墨，皆是万年魂环！

此时此刻，穆恩皱了皱眉头，抬眸凝视着千墨羽道：“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相信千墨羽是事出有因的。

“事情是这样的，我接到一份委托，陪同两位三年级同学，前往星斗大森林猎杀千年魂兽，委托到最后很成功。”

像是对此早有预料，千墨羽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回答，便将细节讲述一遍。

“只是委托结束后，因缘巧合的碰到一头精神属性的濒死魂兽。”

“在那一刻，就仿佛命运在告诉着我，不要犹豫，快点吸收这头魂兽的本源力量。”

千墨羽微微停顿，缓缓道：“于是，我遵循本能的指引，顺应命运，最后感受到自身武魂那份至邪至恶的力量竟然被压制下来。”

自短暂的寂静中，穆恩沉默。

命运实在过于难以捉摸，也令人感到可怕，哪怕他已经身为极限斗罗，也不敢窥探命运的半分。

或许，是上天垂怜这孩子。

他没有在意到底是怎样的魂兽，缓缓道：“命运会眷顾你一次，但千万不要存在侥幸心理，下次这种事情要提前告知我，我在旁边为你护法。”

紧接着抬起手，便有温暖厚重的光明气息，仿佛潮水般包裹着千墨羽，窥探其身体状况。

在此之前，千墨羽的状况就像是身陷癌症晚期的患者，那份扎根于武魂深处的邪恶本源，于他的体内无处不在的蔓延。

深入骨髓，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然而此刻，无止境肆虐的邪恶气息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仿佛一轮灼烧世间罪孽的煌煌烈日，至此照耀下，一切的一切无所遁形。

可惜的是，终究只能维持一时。

就好像吃了特效药，暂且控制住病情的蔓延，但难以根治的病根依旧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更别提，屠龙者终成恶龙的例子屡见不鲜。

谁敢保证少年为了所谓的变强，不会不择手段，甚至为此踏上一条无法挽回的道路。

有些时候，问题只是被强行忽略而已。

穆恩抬起那双苍老的眼眸，看着千墨羽，既透露着无能为力，又仿佛仿佛年迈的雄狮俯瞰着族群中新生幼狮，寄予厚望。

“其实你的潜质远远超过了历代海神阁阁主，本意等到你成就封号斗罗，便可以将阁主位置传承给你。”

“可惜，你的武魂.....”

“甚至我都在担心，有朝一日，如果你武魂失控，又有谁能制衡得了你。”

穆恩道出他最为担忧的事情。

“我从来没有考虑过海神阁阁主的位置。”

千墨羽断然道：“至于武魂弊端，如果那天真的会到来，我会自裁，将灾难提前遏制在襁褓中。”

穆恩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那双淡金眼瞳，仿佛看到了更加沉重的东西。

直到漫长的沉默后，忽然说道：“如果多年前那场悲剧没有出现，你的父母健在，或许真的有办法解决你的武魂缺陷....”

尚未说完，便被千墨羽打断。

“穆老，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千墨羽道出冰冷的声音。

紧接着便响起清脆的关门声。

咔——

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穆恩。

随后，自嘲一笑。

“一场悲剧而种下的恶果，等到恶果成熟的那天，结局的最后不分对错，只会是一场新的悲剧。”

但这份仿佛自嘲的话语，注定传不到仅仅一门之隔的千墨羽耳中。

就好像隔着无法逾越的天渊。

自这一瞬间，仿佛苦痛的噩梦呼啸袭来，金色眼瞳便被前所未有的杀意吞没。

甚至无法克制将整个世界焚烧成灰烬的冲动。

从姓氏就可以看出，他乃是武魂殿天使一脉的后人，自从重生到这片大陆，便从婴儿时期生活在嘉陵关，双神陨落之地。

万年前，那场史无前例的神战过后，千仞雪自碎神位以求自保，武魂殿分崩离析，仿佛丧家之犬，隐姓埋名，沉寂万年之久。

当时，除却神级武魂六翼天使一脉单传从此断绝，侥幸逃过清算的天使家族旁系存活于世，后来则是以守陵人的身份，生生世世守在嘉陵关，那片神陨之地。

万年后，命运的轨迹出现转折。

自历史遗忘的角落，守陵天使一族重新出现在世人视线。

但不再是扮演世人所敬仰的角色，而是被自诩为正义的史莱克学院审判，罪名乃是与邪魂师勾结。

哪怕不了解事情的真伪，仿佛也能知道缘由到底是怎样的，肯定是天使一族怀揣着复仇的心思，因此与邪魂师意图合作。

意料之外，又仿佛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在这种时候，就是不可或缺的英雄登场。

史莱克学院派出监察团，轻描淡写泯灭天使一族。

故事的结局都是这样，邪恶永远不能胜正。

偏偏结局至此并未结束，甚至仿佛感受到命运的嘲讽，无恶不作的邪魂师为此伸张正义，一切都是史莱克学院的自导自演。

当然，很多人又不是傻子，都知道反派往往喜欢用谎言愚弄。

不曾想，贯彻正义的英雄罕见沉默，没有站出来辩解，也掐灭了世人对于史莱克学院的最后一丝幻想。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而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千墨羽是那场灾难唯一的幸存者，同样也是灾难的延续。

自始至终，很多事情他都不明白。

倘若，高高在上的强者不在乎是非，不在乎弱者流淌的鲜血和哭泣的哀鸣，那么谁又能给予弱者最后的慈悲。

亦或者真的如他们所说，汝乃余孽，生而有罪。

仿佛来自地狱里的哀鸣回荡在耳边，千墨羽缓缓闭上眼眸。

“到底谁才是灾厄的源头，是我，还是他们。”

无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