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起了大雾,天空也下着白蒙蒙的细雨,却不是出门的时机,只能在房间里忍耐着深渊的痛苦;耳边听着纷纷落下的声音,感到了悲伤的氛围。林白白住在山里,大雾好像吞噬了她的身体,天空阴沉沉的压下来,她也仿佛陷入了阴森森的丛林,白蒙蒙的一片更像是裹着死人的白布,只有纷纷细雨像是落在羸弱的花蕊上,哭泣起来,便掉下感人的泪珠。她已经感到万念俱灰,像被囚禁在墓室里一样,墓门是封闭的,作为一具尸体也动不了;唯有等待复活,才能够重见光明。房间更就是牢笼,充满了窒息和挣扎,她在里面又像一座雕塑,受到了千万年风雨的侵蚀,绝望无边的黑暗也冲过来,活活地埋住了她。好在她还能清醒,四肢虽然瘫痪了一般,但是钟声仍然响起,震荡着她那心灵,她的脑袋就浸泡在咸咸泪水的海洋中,像极了腌制的萝卜。
不知怎么的,林白白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见自己在山里迷失了,她到处走来走去,越走着山越大起来,直到再也找不到家了,她看见一个男青年,正是长着林山棠的样子。她正要呼救,却围过来一团又白又浓的雾,她完全看不清他,到处是白茫茫的,就连山体和树木都不见了,土地也不见了,好像她已飞上了九霄云外,突然又猛的跌落千丈了。落入一个无尽的深渊巨口,不停地吃着她的身体,却从来不将她消化成骨头和粉末,她不甘心地呐喊起来了,只有她自己听见了,一切就都停了下来,又看见林山棠站在深渊中,他伸出手来救她出去了。可是,她的身体变得沉重如铁起来,林山棠拉着她,就好像拉着十万大山,他的力量如此庞大,竟然一步一步地挪着她的身体,她却先撑不住了,突然发生了腐蚀,她化为了森森的白骨,化为了一坨泥土;从泥土里长出了嫩苗,又长成人形,长成她的模样。她活过来了,已看不见林山棠。头顶上却出现了一片天空,颜色越来越变得深蓝,像一个膨胀的气球,直至破灭,她被流放到黑暗的宇宙里,没有呼吸和心跳声,她再也不愿意在梦里挣扎了,紧紧闭上了双眼!林白白猛然才惊醒了,发现自己一直躺在房间里的床上,窗外的天空仍然下雨白蒙蒙的细雨。
林白白忍不住哭泣了,憔悴的她好像镂空了的木洞,幽幽地发出回音,越听越令人毛骨悚然,自己越害怕,就越在回音中陷落,连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她痛苦地叫嚷了一声,才知道自己的房间多么孤寂;身体也传来了悲伤!她感觉自己来到了一片腐朽的荒野,四周围绕着啄食动物尸体的黑鸟,它们发出丑陋的目光,赤裸裸地盯着她;她越想逃离,就越跌倒在地,从山坡滚落,在毒瘴中昏迷。林白白心里一阵凄冷,细雨中渗透着胆寒;眼睛只有了疲倦不堪的设想。她想起了妈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在一片滑稽的葬礼中死去,妈妈仿佛去到了遥远的天际,她光着小脚丫一直追,追到了白沉沉的云,这片云陪伴着她成长,用乳白色的光芒照着她崎岖的路程——林白白拿出白色的日记本,用黑色的水性笔记录了天气。天气阴晦,妈妈就在那块白布中僵硬了,她最后看到妈妈的脸,像是有一片惨白的月光在爬着,冰冷的白布发出严寒一样的恐惧了,她止住了哭声,呆呆地盯着,生怕这块白布也将她裹走了。林白白流出冷冷的眼泪,经过她的脸颊,滑到大雾弥漫的山里了。
窗外纷纷的细雨也没有冲洗去她的悲伤,但却有一柄深蓝色的伞替她挡住了孤单,伞柄上是林山棠的左手在握着,细雨就像天空微微涌起的浪花,仿佛吞没了她,她走在林山棠的身边,寸步不离地走着,一不小心就会在天空中消失了身影,但她没有消失,她回到家门前的时候,感到自己真真切切地活着——她看见林山棠打伞离去的背影,好像一座山在挪动,漫漫地远走了。林白白想起他来了,心里就像叶子在飘落,好看的叶子落到地上,多么希望他会捡起来,而不是再次由着风吹走了,飘飘荡荡地又落到时光里。他在哪里?他什么时候回来?林白白像个浮萍,巴不得长满了一片池塘。她小心翼翼地写着日记,山里的日子就像大雾,磅礴又迷人,她的心静悄悄地绽放了,也担忧着什么时候凋落了,没有人来看见,没有人来惋惜,乍一看,已变成白胖的果实,再经过,已在地里沉默。林白白更加地感到悲伤了!她想哭泣,却没有肩膀靠近;她也想让所有感情都沉淀下去,却没有笑容款款;她更想倾诉自己,却没有另一双目光照顾着泪珠。
细雨停了,大雾也正在漫漫散去,几只鸟叽叽喳喳的叫了起来,林白白看着日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已不知道自己度过了多少时间,此时,她却像燃烧殆尽的柴火,只剩下了灰烬。阳光还没有冒出来,窗外却有了绿色的生机,她只觉得自己彻底沦陷在废墟中,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悲惨,咬噬着她的血肉。她已经不知道如何走出自己的房间,去看看外面的生机,像灰烬一样无法重燃的,只能沉溺在被遗忘了的黑暗中。这时候,手机突然发出了心脏复苏一般的震动,她睁着眼睛,赫然看到是萧小雨的消息,叫她到村委会来喝酒。
去到了村委会,走进刘十娘的餐馆,林白白看见了萧小雨坐在客桌上喝酒,他的脸庞已经有些红色的醉意,他依旧端着酒杯,把自己买来的酒喝进了喉咙,让酒在肚子里漫漫的消化,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他说道:“白白姐,我想你来了!”
“你知道我会来?”
“我知道,你就像我肚子里的酒。”
“你说什么胡话?”
“我没有说胡话,酒在我肚子里,好像你在我心里闹腾!”
“我为什么闹腾?”
“因为你走不出我的心里。”
“我不信!”
“白白姐,你肯跟我喝酒么?”
他问了也白问,林白白一向心疼他,自然会陪着他,等她喝的酩酊大醉,他看着她芙蓉出水般的容貌,却没有醉,于是搀扶着她,回到她山里的家,她拿出钥匙打开自己的房间,萧小雨把她放到床上,看到她迷迷糊糊地蠕动着,好像一条七彩夺目的美女蛇,好像他才是房间的主人一样,他也醉了,想起养蛇的经验,只要给蛇足够的温度,蛇就温顺了。他大胆地抱住林白白的身体了。林白白却还有燥热的意识,知道他抱住自己,她竟然真的像蛇那样一动不动了,仿佛真的逃不出自己的房间,也赶不走萧小雨,仿佛自己的房间就在他心里了,他的心真大!她扭动身体,翻了个身,压住了萧小雨;毕竟她还是这个房间的主人。
林白白醒了,好像从棺材里苏醒一样,她掀开晦气沉沉的棺盖,只看到萧小雨在她的床上穿了衣服,听他说道:“我们去大陇镇……那里有生活的景象。”林白白欣喜了,她有了走出自己房间的理由,那就是:去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