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迷途知返

张策攥着那锭银子走出县衙时,晨雾正顺着青石板缝往靴底钻。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肋骨上,一下比一下急——不是疼,是恨。

县令推过来的茶盏还冒着热气,可那句“查不得“像块冰,直接砸进他胃里。

“张捕快?“门房老周端着铜盆从角门出来,看见他时手一抖,水泼湿了半片台阶,“您这是...又要出公差?“

张策低头看了眼腰间的衙役令牌,金属边缘硌得虎口发疼。

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老周,帮我个忙。“他从怀里摸出半块碎玉,“今晚戌时,去赵府后门找个穿月白衫子的丫头,把这个给她。

就说...就说我信她。“

老周盯着碎玉上“双城“二字,喉结动了动,最终只点头:“成。“

日头落得比往常快。

张策蹲在茶馆后巷的老槐树上,枝叶筛下的光斑落在他藏青短打上,像泼了半盆锈水。

他摸了摸怀里的匕首,刀鞘上还沾着昨夜赵府暗渠的泥,凉丝丝的。

系统提示音在耳后轻响:“检测到宿主处于潜伏状态,建议保持呼吸频率。

当前剩余寿命:20年7月。“

一更梆子刚响,赵文博的八抬大轿就晃进了巷口。

张策的瞳孔微微收缩——那轿帘是新换的,金丝绣着松鹤延年,可他分明记得昨夜在暗渠里,赵文博踹翻烛台时,袖口露出的正是同色丝线。

“老爷,茶博士说雅间备好了。“跟班哈着腰掀帘,赵文博扶着珊瑚拐杖下来,靛青团花马褂在风里鼓得像面旗,“把前院的灯都挑亮些,莫要让贵客摸黑。“

张策顺着树枝挪了两步,脚尖刚勾住横枝,巷口突然传来马蹄声。

他猛地屏住呼吸——来的是燕双城,玄色官服外罩着件毛边斗篷,腰间玉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大人。“茶馆掌柜的迎出来,声音发颤,“您...您怎么亲自来了?“

燕双城没接话,目光在茶馆门楣上扫了一圈,突然抬头。

张策的后颈瞬间炸起一层鸡皮疙瘩——那双眼睛像淬了冰的刀,直往他藏身处扎。

他下意识要缩,系统提示音却先一步响起:“检测到宿主需隐匿气息,触发【敛息】,消耗寿命1月。

当前剩余寿命:20年6月。“

喉间泛起股腥甜,张策咬着舌尖,看着燕双城的目光在槐树上顿了顿,最终移开。

他听见燕双城说:“把二楼东窗的烛火熄了,漏光。“

茶馆二楼的烛火应声而灭。

张策借着黑暗溜下树,贴着墙根摸到后窗。

窗纸破了个指甲盖大的洞,他眯起眼——赵文博正坐在主位,对面三个汉子都用黑巾蒙着面,最左边那个胳膊上缠着条猩红布带,和李子宏行凶时系的一模一样。

“...玄武关的粮草,得在十五前烧了。“赵文博端着茶盏,茶沫子溅在珊瑚拐杖上,“燕双城那老狐狸最近盯得紧,你们得加把劲。“

“赵员外,您说朝廷的人到底知不知道咱们的计划?“右边汉子瓮声瓮气。

“知道又如何?“赵文博突然笑了,笑得眼角的肥肉直颤,“县令是我养的狗,张策那小衙役...昨夜在暗渠里就该喂鱼了。

要不是那丫头多嘴...“他的指甲掐进茶盏,瓷片刺进掌心,“等玄光石到手,这天下姓什么还不一定呢!“

张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昨夜在暗渠里,小莲塞给他碎玉时说的“老爷书房藏着玄光石“,想起李子宏设局引他去的那座破庙,供桌上果然摆着块泛着幽光的石头。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要的就不是他的命,是他这条“鲇鱼“——搅浑水,引朝廷的注意力。

“那燕双城...“中间汉子欲言又止。

“他?“赵文博呸了一声,“朝廷派来查反贼的,可他查得越紧,咱们的局就越真。

等粮草烧了,反贼的罪名扣在他头上,咱们再...呵,到时候谁是反贼?“

张策的手指抠进墙缝。

墙皮簌簌往下掉,他猛地惊觉——自己刚才太用力,碰倒了墙根的破瓦罐。

“什么人?“楼下传来跟班的吆喝。

张策转身就跑,系统提示音疯狂作响:“检测到宿主处于危险状态,建议触发【暴血】,消耗寿命3月。

当前剩余寿命:20年3月。“

血雾在眼前炸开,他的视野突然变得像刚磨过的刀——左边是堆得齐腰高的柴火垛,右边是通往后院的竹篱笆。

他弯腰钻进柴火垛,听见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在这儿!“有人喊。

张策咬着牙冲进竹篱笆,竹片划破了脸,他却笑了——篱笆外是条臭水沟,他翻身跳进去,腐水漫到脖子,只露出张鼻子。

追兵的灯笼在头顶晃过,骂骂咧咧:“许是野猫,走了走了。“

张策在臭水沟里泡了半柱香,直到确认没动静才爬出来。

他摸了摸脸上的血,系统提示音终于安静下来。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回到住处时,小莲正蹲在门口。

她的月白衫子沾了泥,怀里抱着个蓝布包裹,见他过来猛地站起来:“我就知道你能回来!“

张策摸出怀里的碎玉:“你给的东西,帮了大忙。“

小莲咬着嘴唇,从包裹里掏出个油纸包:“我偷了老爷的账本,还有他和反贼的书信。“她的手指在发抖,“我从小在赵家长大,可...可他不该拿百姓的命换自己的荣华。“

张策接过油纸包,能摸到里面纸页的脆响。

他突然想起昨夜在暗渠里,小莲的心跳快得像擂鼓,可她还是把碎玉塞进他手里。

现在她的心跳声轻了些,却更稳,像春汛时的江水。

“明晚三更,赵府西厢房有动静。“小莲突然说,“老爷说要'取玄光石',我猜...他们要动手了。“

张策抬头看向窗外。

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半张脸,像块没擦干净的玉。

他摸了摸腰间的衙役令牌,这次没觉得硌得慌——令牌上还沾着白天的落叶,可他知道,等天亮了,他会把这片叶子夹进账本里,夹在赵文博的罪证中间。

系统提示音在耳后轻轻响起:“检测到宿主制定新计划,建议保持体力。

当前剩余寿命:20年2月。“

张策把蓝布包裹塞进床底,又压了块青石板。

小莲站在窗边,月光漏进来,照见她眼角的泪还没干,却笑得像朵刚开的野菊:“张捕快,咱们...是不是能赢?“

张策没说话。

他走到桌前,磨了砚台,铺开纸。

笔锋落下时,墨汁在纸上晕开,像朵正在绽放的血花。

他写的是赵文博今夜在茶馆说的每句话,写的是玄光石,写的是玄武关的粮草。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吹了吹纸页,抬头对小莲笑:“能赢。“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些,吹得纸页哗啦响。

张策听见远处传来更夫的声音,这次他听清了——更夫喊的不是“小心火烛“,是“月黑风高,夜长梦多“。

他把纸页折成小块,塞进怀里。

小莲从袖中摸出个铜哨:“要是遇到危险,吹三声,我就在附近。“

张策接过铜哨,指尖触到哨口的毛刺,像触到了某种希望。

他突然想起县衙后堂那锭银子,想起县令说的“查不得“,想起赵文博说的“张策该喂鱼了“。

可现在,他怀里有账本,有碎玉,有小莲的铜哨,还有系统提示音里那串正在减少却依然有力的数字。

“睡吧。“他对小莲说,“明晚...会很忙。“

小莲点头,抱着蓝布包裹在墙角蜷成一团。

张策坐在桌前,盯着烛火发呆。

烛芯噼啪炸响,火星子溅在纸页上,烫出个小窟窿。

他伸手去按,却见窟窿里透出点幽光——像极了玄光石的颜色。

窗外,乌云终于遮住了月亮。

整座镇子陷入黑暗,可张策知道,有些东西,越是黑暗里,越藏不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