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次搬家:子宫到人世

无影灯在头顶绽开惨白的花,手术刀剖开羊水的瞬间,1993年春天的晨雾正漫过县妇幼保健院的玻璃窗。护士倒提着她青紫色的脚踝,产房外突然传来玻璃炸裂的声响——父亲摔碎了温奶的玻璃瓶,飞溅的乳白液体在墙上泼出扭曲的银河。

“又是个丫头?“奶奶的声音像生锈的剪刀划开棉布,产床上的母亲剧烈颤抖起来。林穗被放进称重托盘,304不锈钢的寒意穿透襁褓,电子屏闪烁的红光里,她看见护士嘴唇翕动:“六斤七两,母女平安。“

走廊尽头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父亲沾着香灰的裤脚停在产房门口。他手里攥着皱巴巴的准生证,证件边角被汗水浸成深褐色。“不是说好了打掉?“这句话混着劣质烟草的气味砸在母亲脸上,“B超显示是男娃我才同意生的!“

助产士剪断脐带的手顿了顿。沈夏突然放声大哭,声带震颤着撕开凝滞的空气。那些哭声变成透明的丝线,缠绕在奶奶腕间沉甸甸的银镯上——那是给长孙准备的百日礼,此刻正在晨光里泛着冷冽的光。

母亲汗湿的手指抚过她胎发稀疏的头顶,产床栏杆的阴影投在墙上,像一座囚笼。“夏夏乖...“泪珠砸在新生儿皱巴巴的眼皮上,洇开一小片温热的水渍。护士递来登记表时,父亲正在用鞋底碾碎洒落的奶粉,白色粉末混着玻璃碴,在瓷砖缝里积成小小的雪山。

窗外传来早班公交的报站声,奶奶把绣着“长命百岁“的男婴肚兜塞回包袱。“收拾收拾,下月搬去你姨妈老宅。“粗粝的布料擦过沈夏的脸颊,“这次定要怀上男丁。“产床推过走廊时,晨雾正在消散,阳光穿过候诊厅褪色的“生男生女一样好“标语,在墙角堆满烟蒂的塑料椅上碎成光斑。

沈夏在母亲怀里打了个喷嚏。人生第一次搬家,始于子宫到人世的七十九厘米,终于产房门口那道被反复擦拭却始终留有奶渍的门槛。

父亲在“新生儿性别”栏划破纸张,碎屑飘进母亲裂开的伤口,窗外印着“优生优育”的话语,铁床在沈夏的眼里倒影成了人生中第一个牢笼。医生钳制沈夏头颅的手势与二十年后房东扣押金的手势同频,沈夏生的极好看,红扑扑的小脸蛋,护士倒卖胎盘给中药铺的金额恰好是沈夏二十年后被克扣房租的金额。母亲的侧切伤口缝合线走向恰好与沈夏未来每份租房合同补充条款笔记重合。

“真是的,怎么就生了个女孩呢”奶奶的口中满是抱怨,不过如果沈夏命好以后能带着这个家族走向繁荣那也是可以养一养的,奶奶信奉佛教,刚出生没几天便请了算命先生为沈夏算了算,算命先生之后也只留下一句“这孩子一生都是普通人,普通的生活,平淡但也算幸福”便走了。听到这话奶奶也不犹豫了,直接让爸妈把沈夏送去外公外婆家养着,小小的沈夏已经没有任何的价值了,妈妈祈求让孩子断奶了再送去,奶奶想着不差这几个月便也同意了,或许这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妈妈想着这样也能让这个孩子少受点苦了。